“還是說......“李嶼淮突然将人拽進黑暗的卧房,“深夜寂寞?”
謝晗反手一推,将他推倒在床上,垂落的紗幔拂過兩人交錯的鼻尖:“讓你的人管好爪子。”
修長的手指指着對方的鼻子,“否則下次,我打斷你的腿......”
“到底出了什麼事?”
謝晗将毆打方琪的兵痞的供詞摔在床榻上,“你手下的人幹的好事!”
“你也說是手下人做事了,與我何幹?”
“治軍令第七款,縱容部曲苛待百姓者,主将應當受罰。"
李嶼淮挑眉,似是覺得有趣,“那依謝大人的意思,想怎麼罰我呢?”
謝晗道:“其他人全部降級一級,你作為主犯,罰在佛堂跪一夜。”頓了頓,“或者,讓方琪打你一頓也行。”
"要跪佛堂?"李嶼淮道,"不如我們同跪鴛鴦枕。"
謝晗看着李嶼淮臉上那輕浮至極的表情,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他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的,可李嶼淮卻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搞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像是在打情罵俏。
謝晗心中暗自咬牙,他一定要和李嶼淮把事情說清楚,讓他再不敢玩弄他,讓他尊重他、恨他,甚至畏懼他。
然而,對于謝晗來說,在他的處事原則裡,“說”就等同于“打”。
念及此,謝晗不再多言,屈膝便狠狠頂向李嶼淮的腰腹。
可李嶼淮反應極快,一個旋身便将謝晗壓在了桌面上。
他氣息噴在謝晗耳邊,“方琪資助的慈濟院藏着前朝餘孽,佛寺司的秃驢們正愁抓不住方琪的把柄,”他俯身咬開謝晗襟前盤扣,“你知道,遇經大師的弟子,可是很想替代方琪,成為七寶法會的主持人的。”
謝晗蓦然發力,将李嶼淮狠狠壓在地磚之上。
地磚的冷硬硌得李嶼淮後脊生疼,燭火在他頭頂晃出碎金,映着謝晗赤紅的眼尾。方琪挨了多少拳,”謝晗的膝蓋抵在他肋間,手上已多了一把匕首,“我就給你劃開多少道口子。”
绛紅織錦官袍在青磚上鋪開,李嶼淮鳳眼含笑:“十七拳。不過謝大人若要在下明日捧着慈濟院賬本上朝……”他握着謝晗執刃的手往胸膛引,“不如往這兒捅,省得大理寺卿疑心本官遇刺作假。”
寒光閃爍的匕首貼着李嶼淮的脖頸緩緩遊走,冰冷的觸感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謝晗的手微微顫抖着,眼中滿是怒火與決絕。
忽然,伴随着一聲清脆的“铮”響,玄鐵匕首狠狠地楔入青磚的裂隙之中,濺起的碎屑飛濺到謝晗緊繃的下颌上。
“你我之間的仇怨,自該用繡春刀來清算,而不是這般小打小鬧!”謝晗怒喝一聲,一把揪住李嶼淮的交領,猛地将他整個人提起。
這才發現,官袍之下,李嶼淮竟真的沒有着軟甲,那單薄的身軀此刻顯得格外挑釁。
謝晗的雙眼仿佛要噴出火來,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若再敢碰方琪半片衣角……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話音未落,李嶼淮忽将匕首塞回他掌心。
“就這點膽量?”
李嶼淮突然攥着謝晗持刀的手往心口送,謝晗暴喝一聲将他掼在床榻上,然後一拳打在他臉上。
高彥踹開門時正見謝晗的拳頭正砸在主子顴骨。
“放肆!”
高彥橫刀出鞘,卻見李嶼淮抹去嘴邊血沫,斷喝比驚雷更厲:“滾出去鎖門!”
“大人!”
“我倒要看看,謝晗敢不敢為了那個男人,将我打死!”
高彥看着這劍拔弩張的一幕,又看了看李嶼淮那決絕的眼神,最終咬了咬牙,緩緩地退出房間,将房門重重地關上。
李嶼淮仰面陷在錦緞衾枕間低笑,唇齒間血珠滾落,宛如雪地裡綻開的紅梅。
謝晗的指節還抵在他開裂的顴骨上,燭火将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朱紅床帳,仿佛困獸撕咬的圖騰。
“繼續打我啊?“李嶼淮忽然扯住謝晗的發冠往下一拽,玉簪落在枕畔,“怎麼不打了。”他咽喉要害完全暴露在對方掌下,卻用膝蓋頂住謝晗腰封,“怎麼?殺我比睡我還難?”
謝晗太陽穴青筋暴起,反手扣住李嶼淮的喉骨。
李嶼淮被抵在雕花床欄上,床欄硌着他的蝴蝶骨,發出細微而又尖銳的碎裂聲響。可即便處于這般境地,那人卻毫無懼色,雙腿如靈蛇般纏上謝晗的腰際,足弓更是沿着謝晗後腰緩緩遊走:“當年你為和我上床,剜了蘇世子三刀...如今倒不稀罕了?”
他突然挺腰撞上對方虧骨,眼尾染着薄紅。
高彥握刀的手在門外發顫,聽着布料撕裂聲混着拳頭落下的鈍響。
“滾開!”謝晗的寒音打破了滿室旖旎,李嶼淮卻借勢絞緊雙腿,緊貼住他某處。
“登徒子!”
話音未落,謝晗的拳頭挾着勁風擦過他耳畔,深深砸進床闆。
飛濺的木屑如尖銳的暗器,冷不丁地劃過李嶼淮的眼尾,在他蒼白如紙的皮膚上拖出一道血痕,絲絲殷紅迅速滲出。
二人近在咫尺,粗重的喘息聲交織着濃郁的血腥氣,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不斷蒸騰彌漫。
此刻的他們,恰似兩柄鋒芒相對、寒光凜凜的劍,僅僅分毫的動彈,便會引得血光乍現,直取要害,見血封喉。
翌日,一紙調令如驚雷炸響軍營。
“哎,你們聽說了嗎?蔣榮升官了!”
“可不是嗎。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小旗官,又沒什麼軍功,好端端地怎麼他升成總旗官了?”
“這有什麼難猜的?還不是因為那一位得罪了夏國來的校事大人。聽說啊,這次是李校事親自下得令,謝大人要倒黴了!”
“可不是嘛,李校事果然很讨厭謝大人……”
孟葉的預感非常準确,自那一日謝晗在醉仙樓拂了李嶼淮的邀請後,李嶼淮不僅沒有追究蔣榮手下與糧草消失案的關聯,反而下了調令,直接将謝晗的死對頭蔣榮升成了謝晗的上司。
“李校事這步棋當真陰毒。”營房内,孟葉急得火燒眉毛,對着謝晗道:“蔣榮上任首日就要清查小旗軍械,明擺着要給你扣個監守自盜的罪名。”
謝晗卻慢條斯理地擦拭着佩劍,眼底冷意彌漫道:“三年前河西大捷時,蔣榮私扣戰馬三十匹的賬本,該派上用場了。”
當夜子時,萬籁俱寂,張府後巷原本此起彼伏的犬吠聲突然戛然而止。
張員外滿臉驚恐,雙眼死死盯着那把架在頸間的鋒利匕首,冷汗瞬間浸濕了身上的綢衫,聲音顫抖不已:“大爺饒命啊!那……那張銀票,實在是蔣總旗逼我們收下的,我們也是身不由己啊!”
聞言,蒙面人冷哼一聲,猛地扯下面巾,竟是孟葉的親衛。他冷冷開口:“蔣大人說了,這件事情既然已經了結,留着活口始終是個禍患。”
張員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身旁的家人也都吓得泣不成聲。
待張家人哭哭啼啼地捧出那隻檀木匣時,躲在暗處的謝晗微微揚起嘴角,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猶如蟄伏已久的獵人終于等到了獵物上鈎,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總旗官的就職宴上,燈紅酒綠,絲竹聲聲。
蔣榮正半敞着蟒袍,玉帶還未系好,一派悠然自得準備享受宴飲之樂。突然,謝晗帶着二十名身披重甲、氣勢洶洶的士兵,猛地踹開大門闖入廳中。
謝晗眼神冰冷,掃視一圈後,冷笑道:“蔣大人可真是好雅興啊。”說罷,他揚手将一本染着斑斑血迹的賬冊狠狠擲在案幾之上。
那賬冊落地的聲響,驚得一旁正在獻唱的歌姬手一顫,手中的酒盞“哐當”一聲掉落在地,酒水潑灑了一地。
“三日前,你派人将張氏滿門滅口。蔣大人可曾想到,他們拼死寫下的血書,如今已呈現在李校事的案頭?”
蔣榮聽聞此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驚恐之下,腳步踉跄着連連後退,慌亂中竟撞翻了一旁的燭台。
燭火瞬間點燃了桌布,火舌迅速蔓延,眨眼間便将李嶼淮的那道親筆調令吞噬其中。
“你以為李嶼淮會保你?别做夢了!”謝晗腳下一用力,隻聽“咔嚓”一聲,地上的官印被靴底無情碾碎,“蔣榮,你不過是李嶼淮用來激怒我的一顆棋子罷了,真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