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瓦似乎聽見了蘭切斯特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他側臉望去，蘭切斯特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黑色的眼睛隐藏在黑暗中，仿佛蓄勢待發的鷹隼。

蘭切斯特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經過，仿佛科瓦隻是一團不存在的空氣。

仗着夜視鏡的阻擋，他翻了個白眼，嘀咕道：“這麼傲慢的個性，能找到老婆才怪。”

遠去的腳步聲忽然一停。

科瓦立馬閉上了嘴。

黑暗的甬道裡，男人回過頭，露出冷硬的側臉。

“科瓦·莫涅斯，”蘭切斯特稀松平常地念出科瓦的名字，卻讓科瓦忍不住後退一步，“莫涅斯家族唯一現存至今的後人，28歲，霍穆勒斯星球流浪區非法居住者，常在邊緣星系活動，沒有穩定收入，依靠倒賣帝國禁止流通物資維持生計和研發非法智能設備，一個月前通過和星盜交易換取進入自由區的資格，并雇傭了一大批賞金獵人，目的是進入先祖參與設計的霍普号星艦，找到沉睡多年的超級人工智能霍普涅斯。”

人類文明發展至今，已經和人工智能密不可分。在帝國的曆史上，有不少極端的狂熱分子無視倫理道德總是铤而走險希望制造出能真正模仿人類思維的超級人工智能，但都以失敗告終。

隻有少量的傳言說真正的超級人工智能随着霍普号消失在星海之中。

但知道這條傳言的大多都已經死了，甚至這些人都未必知道超級人工智能的名字。

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科瓦嘴硬道：“我不明白閣下的意思。”

科瓦後知後覺意識到了男人的危險性，非凡的精神力和強悍的身體素質科瓦見得多了，即使喬伊和蘭切斯特的天賦在這些人之上，他也隻是稍微謹慎了一些。

在他的觀念裡，隻有掌握信息差的人才有資格上桌主宰他人的命運，知道的越多，也許會死得很快，但也許能活得比所有人都久，因為他們擅長投機取巧，利用别人的秘密套取利益，高收益向來和高風險并存。

喬伊是典型的帝國人，心高氣傲，對他們這些人不屑正眼看待。他雖聰明，但未必能聞一知十，要生來站在頂端的人低下頭顱看腳下的風景是很難的。

科瓦以為蘭切斯特也是如此，卻沒有猜到他的寡言少語是因為他認為科瓦并沒有太多的利用價值。

“隻是提醒一句，”蘭切斯特說，“現在你隻需要做好眼前的事，換掉一個替代性強的工具對我而言輕而易舉。”

這是在說他科瓦沒有任何特殊價值？

科瓦憤怒了一瞬，又垂頭喪氣得耷下了肩。

蘭切斯特連霍普涅斯的存在都知道，或許确實比他這個貨真價實的後代了解得更清楚。莫涅斯家族的輝煌從反抗帝國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窮困潦倒如他，也隻是盡自己的努力傳承家族留下的知識和技術。

隻是，向來不屑踏出帝國管轄範圍的帝國人，會對這些被帝國埋藏多年的秘密了如指掌嗎？

帝國對軍人的管理非常嚴格，沒有命令允許不得擅自外出，根本沒有機會和渠道接觸這些禁忌。蘭切斯特究竟是怎麼知道的？他既然知道，又為什麼對同行的喬伊絕口不提？

冰冷的槍口忽然抵上科瓦的太陽穴。

喬伊冷冷道：“還有心情走神，看來是不怕死了。”

“冤枉啊美麗的喬伊閣下，”科瓦本想開點玩笑糊弄過去，餘光看到蘭切斯特淡漠的眼神，又硬生生把頭轉了回去，看向顯示進度百分之七十七點六的屏幕，正經道，“星艦休眠太久開機也需要點時間。您知道的，現在技術革新的速度可以說是一日千裡，老物件沒人維護，現在的進度已經很快了，這還得仰仗二位閣下的精神，您看，這進度條不是正在跑嗎？”

說話間，白色的進度條走到了百分之八十。

喬伊見他沒有磨洋工的意思，才稍稍松了手。

他對複雜精密的儀器沒有太多了解，更多的是憑借直覺去理解運行的邏輯，而他與生俱來的強大的精神力，可以讓他随心所欲地破解大部分機器，當然，是相對暴力的途徑。

在寂靜的等待中，他餘光掃過站在一旁的蘭切斯特。

從進入星艦起，蘭切斯特表現得太過反常。這艘出現在自由區的星艦，就連喬伊也是從戴利娜女王那裡偶然得知，更不用提從偏遠星系一點點爬上來的蘭切斯特。哪怕出于帝國軍人的職責和使命，蘭切斯特都不應該表現得如此風輕雲淡，仿佛這裡不是危機四伏的自由區，而是首都星的中心大街。

隻有在他們走錯岔路時，蘭切斯特才會出聲提醒。

還有那些令他如芒在背，險些讓他想動手的，如影随形的目光，和時不時護在他身前的手。

蘭切斯特仿佛真的在扮演一個送他出去的保镖。

可他既沒有負傷，也沒有蠢笨到在星艦裡迷路，還不至于淪落到要死對頭幫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