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無影燈刺眼得讓人流淚。
程澄卻無知無覺,她漂浮在半空中,低頭看着手術台上那個剃光了頭發的女孩。後腦勺上黑色的标記線像是某種神秘的符咒,勾勒出死亡的輪廓。那是她的身體,卻又陌生得像是别人的。
"血壓90/60,心率112。"麻醉師的聲音冷靜而機械。
"開始開顱。"陸明拿起氣動鑽,尖銳的嗡鳴聲在手術室内回蕩。
骨粉如雪花般飄落,她飄到顯微鏡上方,看到自己的腦組織在鏡頭下呈現出健康的粉紅色。而在深處,那顆腫瘤正被鮮血包圍。
通過顯微鏡可以清晰的看到腫瘤表面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管,随着手術刀的切割,它竟然開始有節奏地收縮舒張。不是随着脈搏的被動顫動,而是自主的、近乎憤怒的抵抗,原本應該是一塊死物,現在卻展現出超乎常理的生命特征。。
程澄眨了眨眼,歪了歪頭表情有些疑惑。她将視線從顯微鏡上移開,目光落到主刀醫生陸明遠身上,他戴着口罩,隻露出一雙專注的眼睛,此刻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吸引器。"陸明遠的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沉悶。
随着陸明遠精準的切割,她的腫瘤正在與她的身體組織分離。
"它為什麼會動?"年輕的護士小聲驚呼,聲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恐懼,顯然她也發現了這不同尋常的一幕。
手術室裡瞬間安靜得可怕,隻有監護儀發出的規律"滴滴"聲。
陸明遠深吸一口氣,鏡片後的眼睛眯起:"繼續手術,時刻關注患者體征。"他的嗓音依然平穩,但程澄注意到他握刀的手指關節已經泛白。
随着最後一塊連接的組織被切斷,将這腫瘤放在托盤上,隻見它劇烈的彈跳了幾下,然後突然靜止。切口處湧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墨綠色的粘稠液體。
"滴————————"
随着腫瘤的靜止,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長鳴。
"室顫!準備除顫!"
"患者切口在滲出不明液體!深綠色的!"
恐慌在空曠的手術室中蔓延。
"什麼味道..."
程澄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雖然她聞不到味道,思維也變得遲鈍,但眼前的這一切都已經超脫了常理,就好似在夢中不切實際又荒誕的可怕。
她看着醫護人員一個接一個倒下,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陸明遠是最後一個倒下的,他在失去意識前,掙紮着按下了牆上的紅色警報按鈕。
手術室的燈光開始閃爍,警報聲尖銳地切割着空氣。
程澄感到一陣強烈的拉扯感,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溶解...她的意識像一片落葉般飄起,手術室的天花闆越來越遠。
耳邊響起十二年前那個慌亂的聲音——"媽媽!等等我!"——記憶的碎片如同被飓風卷起的照片,在眼前飛速閃過。
她看見六歲的自己在黑暗森林裡奔跑,看見血管般的樹根纏繞上她的小腿...
她陷入黑暗,再次恢複視覺時,已置身于一片焦黑的森林。
入眼鋪天蓋地的黑灰色漂浮在空中,絮狀的顆粒在空氣中肆意遊走,烏雲密布的天空黑壓壓的一片,細小的閃電夾雜其中,雷聲轟隆,天與地好似在這個空間裡沒有明顯的界限。
她是一個遊離在外的旁觀者,又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她完全沒有思考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因為夢都是天馬行空的,對眼前景象也沒有絲毫的好奇。
遠處幾株幸存的幼樹在風中瑟瑟發抖,嫩綠的葉子在焦土襯托下顯得格外諷刺。她的正前方矗立着一棵被閃電劈中的巨樹殘骸,它如同扭曲的巨人骸骨刺向天空,焦脆的樹皮剝落成灰,露出樹幹上龜裂的猩紅紋路。
程澄不由自主地被這顆焦黑的巨樹吸引,樹幹裂縫中,有一點微弱的綠光在閃爍。她伸出手,卻發現自己透明的指尖穿過了樹幹。
就在這時,一粒墨綠色的種子從巨樹的裂縫處掉落,原本應該穿透手掌的種子穩穩的落在了她的手心,在接觸到她皮膚的瞬間,海量信息如洪水般湧入她的意識。
遲鈍的大腦終于開始運轉,她也終于明白了自己腦中腫瘤的真相——那是來自外太空的植物生命體"枯心榕"的一部分根莖。十二年前,正是這段根莖救了她一命,經過這十幾年的融合他們早已是一體,不曾想…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就在種子離開樹體的那一刻,原本不算猛烈的風忽的劇烈了起來,天空電閃雷鳴,烏雲濃厚的像似要滴出墨汁,天雷滾滾猶如死者最後的怒吼,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天際,照的這殘破的森林仿若白晝。枯枝與碎石混着黑白的顆粒在空中飛舞,幾十道閃電彙聚一起自上而下朝巨樹頭頂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