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藥碗的她拈起瓷勺輕輕攪動了碗裡棕色的湯藥,重新回到少年跟前。
“不管你願不願意與我說,藥還是要喝的。
先前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聽你口中喊着阿娘,想來你是想你娘了。
隻是現如今你身上傷勢尚未康複,不便遠行,不如咱們先好好喝藥,等身子大好了,再去尋您娘?”
說着,顔夕便将藥碗遞向少年,示意他趁熱喝。
少年看着眼前的少女,窗外微風吹來,帶起她耳邊發絲輕輕飄動,一颦一笑間盡是讓人心安的氣息。
“顔玉。”
少年隻看着顔夕,并不伸手來接,半晌後方從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來。
顔夕看着他,不料他突然開口:“嗯?”
“我的名字。”
“你叫顔玉?你說你姓顔?”顔夕眉頭微簇,滿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嗯。”少年認真地與她點點頭,“顔競說,要認我當義子。”
“父親與你如此說的?”
顔夕聽得詫異,不是因為少年直呼父親名諱,而是因為父親竟會收這樣一個陌生少年為義子?
“自然。”少年眼中的肯定又增加了幾分。
顔夕聽完,沉默下來。
少年見她不說話了,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看着眼前漸漸沒了熱氣的湯藥,他不由扯了一邊嘴角笑着問她。
“阿姊,這藥是要涼了之後才更好喝嗎?”
沉默下來的顔夕被他一句話拉回現實。
顔夕擡眸看了眼前一臉玩笑模樣的少年,又将目光落到自己手裡捧着的藥碗上。
“哦,不、是我走神了。”說着顔夕便将藥碗往前送了些,“你快喝吧,再不喝就真的涼了。”
顔玉看着顔夕遞來的藥碗,一副沒打算喂他的意思,眼底生出幾分不悅。
便聽他半真半假的歎息一聲。
“哎,不知是不是因為傷勢過重,總覺得這手上沒有什麼力氣。”
顔玉看着顔夕緩緩說着,做出一副為難模樣來。
“讓我自己喝也不是不行,隻是萬一一不小心打翻了,還得連累她們重新去熬。
啧,真是罪過。”
旁邊的蘭沁和阮嬷嬷聽了,不由詫異的與對方對視了一眼。
而同樣聽出他意圖的顔夕愕然愣住,片刻後方見她笑着垂下眸,收回碗來拈起碗中瓷勺。
“是,阿玉說得對。你身上傷勢未愈,自是沒有什麼力氣的,還是阿姊來喂你吧!”
“如此,可好?”
聲音落下,顔夕便舀了一勺溫熱的湯藥,笑着送到了顔玉唇邊。
終于等到顔夕松口的少年,面上浮起一抹得逞笑容來湊了過去。
“嗯,那便多謝阿姊了。”
“……小姐。”
一旁的蘭沁見狀,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勸道。
“不如讓奴婢來吧!”
蘭沁一句話出口,未等來顔夕的回應,卻見那少年當先朝她看了過來。
落在蘭沁眼中的分明是一張極美,讓人極其向往的臉,然而那美好容顔上那雙深邃的眸子内卻蘊含了讓人心顫的警告。
話音剛剛落下的蘭沁,連嘴都還來不及閉上,就被吓得睜大眼睛愣在那裡。
“先前我不小心,害得阮嬷嬷摔了一跤,蘭沁姑娘不如帶她下去歇歇,這裡有阿姊照顧我就成了,不必勞煩你。”
蘭沁聽出少年話中威脅的意思,但不願自家小姐被他拿捏的她還是想努力試試。
便見蘭沁強忍心頭懼怕再要開口,對面的顔夕看了一眼身側衣裙上還帶着點褶皺的阮嬷嬷,恍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疏忽。
“阿玉說得對。”顔夕說着放下藥碗起身扶住阮嬷嬷與蘭沁道,“阮嬷嬷年歲大了,先前那一下也不知跌得重不重,你還是陪嬷嬷去找府醫看看,莫要耽擱了。”
“小姐,老奴無事,您不必為我憂心。”
旁邊看明一切的阮嬷嬷自是站在蘭沁一邊的,一心為了顔夕好的她,連忙開口拒絕。
然而顔夕卻仍不放心,轉眸看向她:“嬷嬷不必硬撐,您待我的心我都知曉。
方才是我疏忽了,本該早些叫您下去歇息的。”
“況且阿玉不也說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處,您去找府醫看看,也好讓他放心才是。”
“這……”
阮嬷嬷還想找理由拒絕,隻是顔夕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也不知該說什麼。
見此,顔夕松了挽着阮嬷嬷的手,輕輕拽過蘭沁來叫她扶了阮嬷嬷後朝二人輕輕揮手。
“快去吧!”
此時的蘭沁,一直被顔玉盯着。
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臉上,叫她越看越怕。
雙腿隐隐顫抖的蘭沁心頭覺得,如果她再不離開,眼前之人怕是會立刻将她撕碎。
無奈,雙腿顫顫的人最終還是扶着阮嬷嬷,倉皇的離開了。
見阮嬷嬷終于離開,顔夕也終于放心下來。
在她垂首端起藥碗的時候,少年那雙陰暗如黑夜的眸也從蘭沁離開的背影上收回來。
再對上顔夕時,又變成了先前那般人畜無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