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府上時,日暮已然落了西。
雲氏派傅嬷嬷去後廚通知準備晚膳,而後便自行回了梧桐苑。
顔夕自從上了馬車後便再未說過一句話,待告别了雲氏,她也自行往自己院子走去。
跟着一同往内院走的顔玉似乎瞧出了她的不悅,一直謹慎的跟在她身後。
顔夕一路急行至芙蓉苑外時,瞧見身後的人還跟着,她才終于停下腳步。朝蘭沁和阮嬷嬷看了一眼,二人自覺地帶着行李進了院子。
等到四下無人了,顔夕方才無奈的轉過身來,目含優柔的看向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少年。
與他凝眸對視片刻,顔夕方才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來。
“我乏了,你也回去歇一歇吧!”
說完,便轉身欲要往院子裡去。
顔玉見狀,趕忙伸手拉住她:“阿姊可是生我氣了?”
顔夕原想說是,但等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看到他滿眼的失落與擔憂時,又不由軟下心來。
“放心,阿姊沒有。”
“隻是你年紀尚小,心思不如他人複雜,往後行事還是莫要太過沖動。”
少年聽了,倒是不介意顔夕說他行事沖動,隻道:“阿姊是在說那陸榕溪的事?”
顔玉話音落下,面上浮起幾分自信:“阿姊放心,我既敢對她動手,自有十足的信心叫他們閉嘴。”
“顔辰那處,阿姊也不必太過憂心,我自會給他尋一個合适的理由,讓他拿去交差。”
“至于那陸氏之人,這次隻是小小懲戒,若他們還敢欺侮阿姊你,我保管叫他整個陸氏都從盛京城消失。”
顔夕聽得此言,隻當他又在玩笑了。
不禁搖搖頭,擡手幫他整理了耳邊一縷被馬上疾風吹得有些淩亂的發絲。
“又在胡說了!”
“況且阿兄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你當與我一般,喚他兄長才是。”
顔玉看着眼前面色柔和的顔夕,心頭的急切被她撫平。
“隻要阿姊高興,以後我喚他阿兄便是。”
顔夕聽了,寵溺的看着他搖搖頭。
目光落到他那張好看的臉上時,顔夕心頭又想起今日在宴會上諸多貴女見到他時的反應,忍不住想要擡手摸摸他的臉。
眼前的人見她如此,似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連忙笑意盈盈的彎下身,将那惑人心神的臉湊到了她的手邊。
顔夕看他如此,不由笑着歎息了一聲,将擡至半空的手收了回來。
“罷了,後續的事情爹爹和阿兄會處理,你也不必擔心,先回去歇着吧。”
說完,顔夕便朝他揮揮手,示意他趕緊回去。
顔玉見狀,心知經過先前一番折騰,顔夕确實是累了。
由此他也沒有繼續胡攪蠻纏,隻站直了身深深的看了顔夕一眼,方才告别她,在她的注視下大步回了滄瀾閣。
待少年那峭然清俊的身姿消失在不遠處後,顔夕也轉身回了芙蓉苑。
她這邊剛踏進芙蓉苑,遠在盛京城另一側的普甯巷内,李芷茵一路匆匆忙忙的從雲霧山趕回了府。
她之所以這般急切,為的就是将自己今日在宴席上看到一個絕美少年的事禀告給祖父。
隻是李芷茵不想,祖父早于今日一早她們一衆晚輩離府後便出城祭奠祖母去了。
李芷茵知曉後原想立時出城去尋,但又擔心自己前腳離了府,祖父後腳便進了門。
無奈,她隻得派了兩名腿腳麻利的小厮出城去尋祖父,請他老人家趕緊回來。
在等待李頤鳴的時間裡,李芷茵在外院廳堂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來回走了幾趟後,索性起身出了廳堂,徑直往李頤鳴的書房去了。
李頤鳴的父親一共生育了三個子嗣,他是兄弟中的老大。
因着老母親尚且在世,所以兄弟三人至今尚未分家,依舊住在一座府邸内。
偌大的李府内,能自由出入李頤鳴書房的人不多,李芷茵是其中一個。
因着她天生聰穎,又長得格外像其祖母,深得李頤鳴喜愛,所以她便越過自己父親,獲得了如此特權。
李芷茵到了李頤鳴書房門口後,便将丫鬟留在門外,自己獨自走了進去。
待進了門,李芷茵便徑直往左邊暖閣的書架走去。
在堆積如山的名家詩詞字畫中,尋找那一副被李頤鳴塵封在書架底端一個不起眼的木箱内的一副陳舊畫卷。
李芷茵好不容易搬開堆疊在木箱上面的雜物,将其從那逼仄的角落裡拖出來,并打開拿出其中的畫卷時,她才發現那塵封已久的畫卷上也已經蒙了一層薄薄的灰。
李芷茵将那白灰輕輕撇去,随着塵煙入喉,她輕咳兩聲後才将畫卷拆了,緩緩展開來。
畫卷是多年前祖父親自畫的,因為年生太過久遠,畫紙早已經泛了黃,畫上的墨迹也比李芷茵初次看到這副畫的時候暗淡了許多。
待将畫卷徹底鋪開來時,畫上人物凄美婉約的身姿才終于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畫上畫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父親的嫡親妹妹,她唯一的姑姑李爍柔。
畫上的美顔重新出現在李芷茵眼前時,瞬間與她今日在雲霧山别苑見到的少年重合。
李芷茵正驚訝于世上怎會有長得如此相向的兩個人時,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了李頤鳴那蒼老、厚重的聲音。
“這都多少年了,又将它翻出來作甚?”
聽到聲音,李芷茵回過身去。
看到來人,連忙端正、恭謹的朝他行了一禮。
“祖父。”
李頤鳴走上前來,沉沉的目光在那卷上停留了一瞬,站在那裡的李芷茵還未來得及看清他眼中情緒,便見他已經收回目光,徑自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
“你急匆匆派人來尋我,可是今日宴會上出了什麼事?”
李頤鳴說完,蒼老疲憊的目光便看向了這個與自己亡妻有着五分相似的孫女兒。
李芷茵聽後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将手中畫卷翻轉過來,将畫中人對着他。
李頤鳴将那雙蒼老、渾濁的眼光不帶絲毫情緒的落到那畫卷上,停頓片刻後才不解其意的挪開,看向畫卷後面的李芷茵。
李芷茵見其不解,遂放下了畫卷。
“姑姑入南朝和親多年,祖父可曾有半點關于她的消息?”
聽到這話,李頤鳴微微皺了眉,移開目光露出些不悅神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