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出門較晚,且在路上又與姬白蕊僵持了片刻,所以等顔夕到達盧宅的時候早已過了午時。
彼時的盧氏一家已然用過午飯,盧子惟小心推着母親的滾車,助她回到紡車旁。
小妹則收了桌上碗筷去院子一角的竈棚下清洗。
盧子瑜剛捧着一簍髒了的碗筷從堂屋出來,便見一輛裝潢貴重的馬車不疾不徐的往這邊來了。
待她駐足觀望片刻,屋内的盧母和盧子惟便聽她突然歡快的喊了起來。
“阿母,兄長,好像是阿滢阿姊來了。”
“阿滢阿姊。”
随着盧子瑜歡快爽朗的聲線,已然安置好自己母親的盧子惟面上一喜,目光看向盧母。
盧母亦是滿臉欣喜的朝他揮了揮手。
“不必管我,你快去迎迎。”
聽到母親如此說,盧子惟面上立時露出一抹笑容來,幹脆應了一聲。
“唉,兒子這就去。”
言罷,那瘦弱的長條身形已然大步邁過了堂屋的門檻。
至于盧子瑜,早已經扔下懷裡的一筐碗筷,飛快的朝院外跑了去。
盧母見了不忘在盧子惟身後囑咐:“顔小姐這個時候來,怕是未曾用過午膳,你叫子瑜莫要隻顧着與顔小姐說話,快快去備些吃食招待。”
聽到母親所言,已經走出門的盧子惟回過身來朝屋裡的母親長揖一番。
“兒子曉得了。”
言罷,盧子惟方才起身往院外行去。
待他走出院門時,果見顔府的馬車已經到了門前。
小妹子瑜欣喜的湊到車簾旁,伸長了脖子往裡瞧。
一邊伸手去扶車内出來的人,一邊高聲與其撒嬌:“阿滢阿姊你可算來了,你不知道我盼了你好久了。
“先時我家蜜瓜熟了的時候我便叫我哥與你說,請你來嘗嘗新鮮的蜜瓜。
“但是我哥那呆瓜總是以将軍府什麼好東西都有來敷衍我。
“他那個呆子那裡知道我親手種出來的新鮮蜜瓜有多好吃……哎喲!”
盧子瑜将将看到顔夕的臉,便絮絮叨叨的在顔夕跟前将盧子惟抱怨了一通。
結果不曾她抱怨的人就在自己身後,不待她将話說完,一個栗子便落到了頭上。
盧子瑜‘哎喲’一聲回過頭來瞪了盧子惟一眼,而長身玉立在她身後的人卻是連半寸餘光也不給她,隻帶着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将手伸向車内出來的人。
“昨日在别苑發生了那樣多的事,你今日該在府中好生歇一歇的,怎的過來了?”
話音落下,盧子惟已然一把掀開身前還兀自生氣的小妹。
顔夕見狀,與他笑笑,将手虛虛落到他修長有力的小臂上。
“早先便想來了,隻是一直不得空。今日見天氣不錯,索性府中無甚要緊的事,便臨時起意過來了。”
顔夕與他說完,又笑着将目光落到盧子瑜身上。
“你也不要怪你阿兄,實在是我先前府中有事,他怕我為難所以才未曾與我傳話。”
“哼,他我還不了解嗎!阿滢阿姊你就别為他說話了。”
盧子瑜聽罷,笑盈盈的過來挽了顔夕手臂。
話音落下,還不忘回眸瞪了自家阿兄一眼。
顔夕看着眼前嘴上毫不謙讓,實則情比金堅的兄妹倆笑笑後将目光落到了堂屋方向。
“伯母在做什麼,這一向可好?”
顔夕話音落下,不待盧氏兄妹回答,便聽堂屋内傳來盧母中氣十足的聲音。
“多謝顔小姐挂念,老婦一切都好。”
“你們兩個也忒不知禮了些,怎好叫顔小姐一直在外頭站着,還不快請進來坐。”
盧母略微嚴肅的聲音傳來,盧子惟與盧子瑜兄妹連忙正了神色。
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是。”
而後便見盧子惟轉眸過來,眼底帶着幾分無奈的看向顔夕:“走吧,先進屋去坐。”
“嗯。”
顔夕笑着與他點點頭,又看了挽着自己的盧子瑜一眼後方才随盧氏兄妹一道進了院子。
待一行人進了院子,盧子瑜便積極的詢問顔夕可有用過午膳。
顔夕本不想給他們麻煩,奈何身後跟了蘭沁這個小饞鬼。
便聽她先顔夕一步開口道:“還不曾呢!我們原想過來蹭你一頓,不想路上遇到讨厭的人給耽擱了,所以這個時候才到。”
盧子瑜一聽,生怕餓壞了顔夕,便見她連忙松了挽着顔夕的手道。
“那阿姊先進屋稍等片刻,我這就給你們做好吃的去。”
說完,不等顔夕應聲,盧子瑜便重新拾起先前被她抛棄在堂屋門前的碗筷,笑盈盈的往一旁竈棚底下去了。
顔夕見狀,回首看了蘭沁一眼。
蘭沁立時了然的将手中捧着的禮盒交給阮嬷嬷,而後便跟了過去。
“子瑜等等,我來幫你。”
“好。”
那邊二人有說有笑的走開後,盧子惟便領着顔夕進了堂屋。
因着多年前的那樁事情,顔夕與盧氏一家便常有往來。
除了總差人往這邊送東西外,顔夕亦會抽空親自過來探望盧母。
這些年來,盧氏也始終将顔夕對他們的恩情記在心上,家中但凡有什麼喜事,抑或得了什麼新鮮的蔬果,總要叫盧子惟知會顔夕一聲,請她過來嘗嘗。
雖然對于顔夕來說,這都是些唾手可得的俗物,但對于夫家遭難後自己拖着一雙殘腿獨自養大一雙兒女的盧氏來說,這些便是她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
深感盧氏用心的顔夕自是從不嫌棄,甚至每每嘗到可口的瓜果時還會客客氣氣的向盧氏讨要一些,帶回府中給雲氏等人嘗嘗。
這一來一往之際,顔夕與盧家的交情也就維持了下來。
自從盧子惟考進太醫院,盧宅這邊的條件也終于漸漸好了起來。
盡管一家人已有搬回城内居住的條件,但因為盧母始終記挂着多年前發生的那樁事情,一直不願回城,所以這一家三口便始終住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與周圍那些勤勞樸實的農人為鄰。
待顔夕随盧子惟一道進了堂屋,便見盧母一如往日般坐在她那架老舊的紡車前,略顯渾濁的雙眼朝門口的方向投來期待的目光。
看到顔夕進門,盧母連忙朝她伸了一雙手:“顔小姐。”
顔夕見了,連忙急行過去雙手握了盧母朝自己伸過來的一雙早已因為過度勞碌而變了形的手。
“伯母,我不是早已說過了,喚我阿滢便好。”
“顔小姐如此說是您為人寬厚仁善,但老婦卻不能自欺欺人。
當年若不是您,老婦與子惟兄妹早已沒了這條命,這樣的恩情老婦是要記一輩子的,萬萬不可因為您的仁善而亂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