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顔夕帶着她一路走到香案前,站定後方才伸手拿起案上放着的一隻銅制雀鳥紋香爐來。
顔夕垂眸看了那爐内一眼後将其交給了蘭沁。
蘭沁疑惑的接過來一看,便見往日一向幹燥的爐内,竟平白生出半盞水來。
細膩灰白的香灰被水淹沒,早已混做了渾濁粘膩的一團。
細細一聞便發現,那爐灰的味道裡除了混進一些碧螺春茶的香氣外,好似還混了點别的東西。
“這味道……好像是百裡香?”
顔夕見她猜到,抿着唇與她點點頭。
“昨日在院子裡差點與你撞上時,我便留了個心眼。”
蘭沁雖是顔府奴婢,但自幼便在顔夕身邊伺候,所以對于她的習性,顔夕亦是十分了解。
看到這些日子突然變得渾渾噩噩的她,顔夕心頭早已察覺了不對。隻不過近來因為顔玉的事情,她的情緒都很是不高,所以便未曾多言。
一直到昨日差點與蘭沁撞上,她才将此事放在了心頭。
“小姐的警惕性可真高,這些細微之處連奴婢都未曾注意到!”
蘭沁将目光從那香爐上擡起來,欽慕的看着顔夕。
“可是小姐您怎麼會知道問題是出在這香上呢?”
顔夕見她好奇,并未立時回答,而是徑自轉身回到桌邊坐下來後方才緩緩開口與她解釋。
“這并不難,畢竟我們主仆的起居都在同一屋檐下,然而最後隻有你感覺不對勁,我卻一切如常無任何不适。
“所以,如果真有問題,那麼這個問題要麼是出在你本人身上,要麼便是出在屋裡的東西上。”
“起先我還不确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直到昨夜阮嬷嬷與扶蕊一道進來換了你之後,她們身上也都出現了與你相同的情況!
“甚至連一向淺眠的阮嬷嬷,也都睡到天光大亮時分依舊困頓無比。
“所以我才終于确定,出問題的是外間的某件物件兒。”
顔夕說着,又将目光緩緩落到了那香上。
“至于這香,你們平日裡點香時都習慣了點上後便直接往香爐裡插,很少會去細看爐内的情況。除非香灰積累過多時,才會将它拿去埋在外面的花叢下。
“所以我今日起身後,不過隻留心看了兩三處地方便就發現了這個。”
顔夕說完,蘭沁面上神色便隐隐帶了些不安,往院裡那幾個灑掃丫頭身上看了一眼,方才回過頭來問顔夕。
“如此看來,果真是有人悄悄在咱們房裡動了手腳。”
說着蘭沁便皺了眉,眉眼之間隐隐含了幾分怒氣。
“也不知是何人,竟如此大膽,居然敢在小姐房中作怪,待将她尋出來,定要好生收拾收拾,問問她到底有何意圖?”
蘭沁憤憤的抱怨着。
待話音落下,遲疑片刻,方見她斂了神色看向顔夕:“所以,小姐以為此人到底是誰?”
聽到蘭沁問到最關鍵的一點,顔夕立時沉默了下來。
這香是擺在外間的,隻對晚間守夜的人起作用,對她卻是無甚影響。
遲疑間,顔夕又想起滄瀾閣那邊消失多日的少年。
不知不覺間,她便将這兩樁事情聯想到了一起。
蘭沁在一旁靜等了好片刻,才見顔夕無聲的呼出一口氣來,眸光甚似清明的看着門外。
“究竟是何人,等到夜間或許便能知曉了!”
顔夕與蘭沁說完,便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
蘭沁見狀也适時的噤了聲,走出去将捧着熱水侯在外面的小丫頭喚進來,一同伺候顔夕梳洗用膳,對于先前的事情便也一概不提。
待用完早膳,顔夕便叫蘭沁陪着一同去了雲氏那邊。
前兩日的時候,雲氏便一直想與她商量入宮的事。
隻因她先前一直惦念着未歸的人,所以雲氏便一直未能有機會與她細說。
如今她心頭既已對那人的行蹤有了幾分猜測,再加上入宮在即,所以她也就收斂了幾分心神,不再那般心不在焉。
畢竟,有些事情雖然不想面對,卻也不得不面對……
顔夕緩緩往梧桐苑去的時候,熱鬧的盛京城中,突然出現了一波看似尋常實則身份不明的‘百姓’,于鬧市之中四處散播傳言。
“嘿,聽說了嗎?據說先皇駕崩前曾留了聖旨,要陛下立顔氏的大小姐為後,入主中宮。”
一個身穿灰色短打,頭戴留着一條短尾巴的灰鼠皮帽,長得不甚出衆的貨郎與街邊擺攤兒賣麻食的攤主道。
麻食攤主一手拿碗,一手拿着舀子從鍋裡舀出一大勺麻食來:“真的?”
“自然,滿盛京城都傳遍了。”
“你是不知,據說先前陛下在雲霧山别苑宴請群臣時,就曾當着衆人的面賜顔大小姐東西,結果卻被顔大小姐給拒絕了。
“然而陛下卻未治顔大小姐的罪。”
“若不是真的,還有誰能在當衆駁了陛下的面子之後全身而退?”
“非但如此,顔大将軍有個義子的事你聽說了吧?”
那賣麻食的攤主愣愣的點點頭:“聽說了。”
“聽說了就好,我勸你啊,以後見到他最好都避着些。”
“為何?”麻食攤主不解的看着他。
那貨郎一聽就睜大了雙眼,誇張道:“為何?自然是為了保命啊!”
“你是不知,那日的賽馬宴上,顔小公子赢了賽馬,陛下龍心大悅,要将先帝親手打造的皓月弓賜予他,你說這是多大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