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級的數學光年》
劉老師的光頭總是反着窗外的陽光,像一顆溫柔的月亮升在講台上。他捏着粉筆的手勢很特别,總把數字"8"寫成兩個疊在一起的圓圈——這讓我想起三年級時他曾代過一節課,那天在黑闆上畫過的橘子,現在終于落到我課桌上。
"我們從頭開始。"
他蹲在我座位旁,圓珠筆在草稿紙上點出星星般的墨點。那些曾像外星符号的方程式,突然變成可以攀爬的藤蔓。陽光透過他的眼鏡片在作業本上投下光斑,我盯着那道不斷擴散的暖黃色,鼻尖突然發酸:如果早點遇見這輪月亮,或許我不會在數學課上養出數粉筆灰的習慣。
孫亞拽我去操場撿銀杏葉時,書包裡裝着兩張不及格的試卷。我們在單杠上晃着腿,把落葉撕成"天才""學霸"的獎狀互相頒發。新座位表貼出來那天,前桌張彤轉過來眨眨眼:"語文組長大人,默寫時胳膊往這邊挪點呗。"
我同桌是個能把橡皮切成骰子的怪人。他校服口袋裡總藏着我的鉛筆,每次我要用時,他就變魔術般從課桌夾層掏出來,筆帽上必定粘着張便簽:"借一天,利息是一塊巧克力。"而當我背不出古詩時,他又會突然咳嗽,手指在桌面敲出《過故人莊》的節奏。
(畢業那天,他在我同學錄上畫了歪歪扭扭的王者英雄,下面寫着:"等你有了手機,我帶你上王者。"這個承諾像他總也寫不工整的字迹,在歲月裡慢慢暈開。而今每當看到小學生組隊打遊戲,我還會想起那年聽不懂的術語,和抽屜裡傳遞的、帶着巧克力餘溫的紙條。)
劉老師退休前送我的最後一份禮物,是張寫着"∞"的卡片。他說這是數學裡最浪漫的符号,因為笨蛋和天才看到的都是同樣的永恒。而當我終于有手機後,那個說好要帶我打遊戲的同桌,早已消失在好友列表的茫茫人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