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漸漸恢複知覺,容升泰能清楚感覺到那在他皮肉下不斷扭動爬行着的蟲子。他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時下連半點兒聲音都再發不出。淅瀝的雨澆在了井口的木桶底上,噼裡啪啦的叫人心煩。
三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烏雲密布,密林深處,一名禦衛拾起長□□向馬臀,馬兒應激揚蹄發出嘶鳴,馬車旋即疾馳沖向山崖,其内之人棄車而逃。帶隊的禦衛大驚,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便被另一禦衛一槍穿心。
他口中吐血,難以置信的握槍怒視對面那人。埋伏已久的刺客呈包圍之勢逼近,他用盡全力提起長□□出,随着一個嘶聲力竭的“殺!”字落地二人亦随之跪地咽氣。禦衛軍亂作了一團,他們自相殘殺。
雨勢漸大,長槍與長劍的碰撞聲此起彼消,此間隻餘屍橫遍野。
為首刺客縱身迎向第二輛馬車,他握劍掀起車簾,其内卻猛地擊出一掌。他被逼退數步吐出一口血。勁風将車簾吹得嘩嘩作響,一陣哨音破空而來,刺客驚然失色,車内之人握劍直沖他面門。
衆暗衛聞聲落地,第二場厮殺拉開序幕。
為首刺客如夢初醒,計劃已敗,他撂下一個“撤!”字轉身要跑,怎料腳方離地,小腿便從後被人拽住,連帶着他一起跌回在地。來人一把掀開面上易容物,她劍尖落于刺客脖頸分寸之外,“想跑?姑奶奶我還沒同意呢!”
她嘴角勾笑,刺客識出女子身份後雙眸圓睜,他畏懼地伸長脖頸,掌心卻在暗暗攥泥。女子作勢抹脖,刺客揚手朝她擲去泥垢。女子下意識的揮袖退了半步,再睜眼時臂膀已被劍刃劃破。女子斂去笑意,狠厲的眸滿是殺意。
二人拔劍相交。
風聲鶴唳,兵戈聲漸止,暗紅的血大片大片的順着雨水在泥地上漫延開,女子輕蔑地俯視着跪地男子拔回長劍。
她邁步走遠,垂眸看向臂膀上的傷,面上頓生苦澀。一隻垂死掙紮的手攥住了她的褲腿,她冷眸掃去,那禦衛痛苦地望着她,“我,我不想死,求姑,求姑娘,救救我——”
女子怔了一息,而後漠然的将劍送入了那禦衛的心髒。
暗衛近身,女子道,“将此處清理幹淨,務必斬盡殺絕。”暗衛拱拳應是。女子環視了一圈周遭翻身上馬。
寅時三刻,郢都。細雨裹着冷風将長公主府外高懸的燈籠吹滅,夏瑩手握紙傘焦急地在府門内外踱步。馬蹄聲由遠及近,夏瑩握傘的手收緊,她放眼看去,隻見灰蒙蒙的夜裡一人迎着雨朝她策馬疾馳。
那人正是秋菊。
馬蹄聲停了,夏瑩面上一喜,緊提的心終是落定,她冒着雨快步迎了上去。秋菊撂下馬缰快步沖來,她一把将她拉回了屋檐下,“外頭雨大,夏瑩姐姐快些進去。”
提起雨,夏瑩方想起自己手上的傘,她适才一時心急,倒是忘了撐傘。她伸手擦拭着秋菊面上的雨珠,“我無礙。你如何?此去可有傷着?”她拉着她來回查看。
“有。”秋菊聞言旋即一副要哭的模樣。
夏瑩眉目間的擔憂更甚,“可要緊?快讓我看看。”
秋菊癟癟嘴屢試不爽道“疼,疼得緊,流了好多血,今夜該是疼得難以入眠了,要夏瑩姐姐陪着方行。”她淚光閃爍,委屈巴巴地挽着夏瑩往府内帶。夏瑩看破不戳破,她無奈地撐起傘将她往懷裡攬。
計謀得逞,秋菊笑得愈發明媚。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夜,直到翌日辰時天方放晴。據季湘離開郢都轉眼已過去兩日,這兩日來楚景甯都待在長公主府,偶是看書作畫,偶又是拂笛譜曲。李晌與王纥應下朝後亦會來坐坐,三人或是閑聊或是對弈。
日子倒也與過去無甚變化,可每每專注于一事時她又突然恍惚,隻覺耳邊好似格外的安靜,她擡眸環視,四下卻再無那人,那一瞬她尤感心裡空落落的。她眼睑微顫,幾縷難明的情愫在她心口沉浮,她歎了一口氣擱下筆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