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甯步子微頓，她拾手遣去暗衛，“繼續尋。”

葛布拱拳應是。

天光放亮，晨曦的微光透過木窗灑進屋，微風帶起珠簾發出清脆的響聲。榻上之人眉眼緊蹙，額鬓滲汗，似陷入夢魇——

季湘分不清自己時下是在何處，一陣耳鳴過後周遭皆是白茫茫的，她跪坐雪地上，怔愣許久方回神擡眸。一片雪花飄落，她伸手，雪花落在掌心的那刻化開，成了一滴冰冷的血珠。

兵戈鐵馬聲交錯，季湘的眸猛地顫栗，痛苦的記憶如浪潮般襲來，勢要将她吞噬。她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氣。

劍光乍顯，男人快步朝她刺來。她雙腿無力，被吓得動彈不得。一人迎着那劍撲向她，長劍貫穿了那人的心。季湘崩潰地望向對面婦人，“阿娘——”

“真兒！”時茗握劍迎上男人。

淚水模糊了梅尋真的面容，季湘倉惶地伸手去接梅尋真嘴角洶湧而出的血。周遭的白盡數染成了紅。

“阿娘，湘兒給你留了包子。”季湘淚流滿面，她顫抖着手從懷裡将尚有餘溫的包子掏出塞到了梅尋真手裡，“阿娘，你不要睡，湘兒給你留了包子，是叔叔與姨姨給湘兒買的，可好吃了，你起來好不好？叔叔與姨姨來接我們了，阿娘答應過湘兒要帶湘兒回藥王谷的，我們還未到藥王谷，阿娘不能食言，不能騙湘兒……”

梅尋真欠身擁住季湘，她心疼地抱緊她，于她耳畔輕喃，“湘兒，阿娘對不起你。你要活下去，定要活下去，你要牢牢記住今日發生的一切，記住你阿娘是如何死的。”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将掌心摸出的扳指交給了季湘。

包子滾落，徹底冷卻。

“湘兒，快走！”斬殺男人而歸的時茗一把将季湘拉起抗在肩頭，她回頭尋找着柳子衿的身影。季湘悲恸地望着梅尋真的屍首在她眼前越拉越遠，越來越小，直至被雪徹底掩埋。

季湘垂眸伸開掌心，其内躺着一枚斑駁的玉扳指，這是梅尋真最後交給她的東西。婦人臨終之話似魔咒般在季湘耳畔盤旋，雪花漫天，冷風在她耳畔呼嘯，她心神憔悴，頭昏腦漲，緊攥掌心的玉扳指便倒在了時茗肩頭。

風聲漸止，寒意散去，熟悉好聞的香将她包裹。

“湘兒，湘兒……”溫和的嗓音從四面八方而來。

誰？是誰？誰在喚我？

季湘循着那聲音不斷轉頭，她想要看清聲音的主人，眼睛卻如何都無法睜開。

“湘兒是舍不得姑姑嗎？”女子垂眸看向小丫頭緊攥自己袖口的手。

小丫頭張唇，她分明沒有發聲，但話卻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姑姑何時再來？”

女子噙笑，她伸手點了點季湘額頭，“那便待湘兒學會自己用筷之時好不好？”

“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

女子背影漸遠，周遭場景再次變化，季湘心急如焚地從季晴菀身上掙紮落地。她快步奔向女子，口中再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姑姑！姑姑不要走！不要！

季湘大汗淋漓，不知追了多久女子的腳步方停了下來，她轉身靜視着她。季湘欣喜地開口，“姑姑！”她視線幾乎與其平齊，她這才驚覺自己的身體不知何時高了。她恍惚地邁向女子。

女子眸中的溫柔卻在頃刻間潰散，她一字一頓道，“佞臣之後，罪不容誅。”

長劍刺入了季湘的心口，她雙眸顫栗倒地。淅瀝的雨傾盆而來，女子就那般俯視着她徹底閉上眸……

季湘猛地驚醒，她呼吸急促，心跳如雷，一睡數日，她尤感渾身酸痛。夢中的場景漸漸淡卻，但那洶湧的悲痛依舊萦繞在她心頭。她難受地望着榻頂的帷幔恍惚了許久方收回思緒，她張唇欲喚人，聲音卻沙啞無力。她作勢起身，奈何身子太虛，幾番嘗試下再次扯動了肩頭的傷。

她疼得嘶啞咧嘴，認命般的又倒了下去。

腳步聲漸近，屋門從外被推開，來人是吟煙。季湘循聲轉頭，二人視線相交的那瞬皆是一怔，季湘秀眉一蹙咬牙支起身。

“湘兒你可算醒了！”

“煙兒你怎麼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