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之人聞見動靜攥緊了枯藤攀在陡壁上往下望，待看清仇翎三人時瞬間慌神。她手腳并用，猶如猴子般三兩下便出了谷底。仇翎垂眸朝下看，确定季湘無礙後方架起輕功追上。

二人于崖頂對峙。

季湘與楚景甯慢一步落地。

三人審視着對面之人，她年歲不大，頭戴巾帽，面黃肌瘦，一身粗布衣顯得不修邊幅，唯那雙淺褐色的眸熠熠生輝。

仇翎握劍質問，“你是何人？擅闖我藥王谷意欲何為？”

“藥王谷！”劍光一閃，那人揮臂做擋，她眸子滴溜溜轉，“刀劍無眼，姑娘稍安勿躁，在下非歹人。在下趙厭，偶然闖入貴谷是在下之過，還望二位姑娘與公子高擡貴手，在下這便離開。”

她轉身要遁，一個身影卻縱身逼近攥住了她的手腕。

趙厭吃痛，隻道今日不走運。她憤憤然回頭，皮笑肉不笑道，“男女授受不親，公子這是作何？”

楚景甯收緊力道，“這扳指怎會在你手中？你究竟是何人？”

季湘邁出的步子僵在了原地，她眼睑微顫，盯向那玉扳指的眸中閃過一絲不自然。

趙厭觀楚景甯神情不對，她奮力抽回手拔掉玉扳指抛給楚景甯指向谷底，“從那下頭撿的，一枚破扳指罷了，公子若稀罕給你便是。”她一連數日難得今日撿到個成色還不錯的，本想等出谷後去趟當鋪，待換了銀子吃頓好的，怎料遇上了這三人。

她唯恐三人揪着她不放，忙不疊要跑。

楚景甯接過扳指陷入沉思。這扳指她曾于何牧已故的長子何孑指間見及過，又怎會突然出現在藥王谷？昔日各大門派圍剿藥王谷落敗，所來之輩如今皆成了那谷底的枯骨。此事距今已有百年，何孑彼時甚至還未出生。

若趙厭所言不虛，那這扳指定然是此後被人帶入谷，棄于此。

仇翎一個箭步從後拽住趙厭後衣領，趙厭罵罵咧咧，“你們莫要太過分！本姑娘不就是凫水時不慎墜入此地，哪曉得那水下還能通往藥王谷，本姑娘能說的都說了，那扳指本姑娘也不要了，你們還揪着本姑娘不放豈非欺人太甚？難道這便是藥王谷的做派嗎！”

她喋喋不休，沒完沒了，仇翎嫌她聒噪點了她的啞穴。

周遭瞬時安靜下來，季湘心煩意亂地走向楚景甯，“衛江離，這扳指可是有何古怪？”

“許是我多慮了，無甚。”她将扳指收回望向仇翎與趙厭，繼而對季湘道，“走吧。”

季湘悻悻然攥了攥掌心颔首在前領路。谷中滿山遍野皆是嬌豔的花，然而身處其中的季湘再無心欣賞。

華平縣當年那場厮殺來得措不及防，時茗與柳子衿甚至沒能從追兵手中奪回梅尋真的屍首，她的衣冠冢建了東面的山坡，與季晴菀和華平縣那群孩子的至親相鄰，這于她們皆是一個念想。

七載未歸，自季湘離谷後時茗二人便做回了行走江湖的遊醫，偶有回谷亦是為祭掃季晴菀與梅尋真。許是許久未有人來過的緣故，此處墳包上已雜草叢生。季湘垂眸拔掉周遭的野草将貼身的四個包子取出放在了梅尋真的墓前。

季湘心中呢喃：阿娘、梅姨，湘兒與姑姑來看你們了。你們放心，湘兒這些年一切都好，湘兒答應過你們，答應過仇姐姐他們的一定會做到。

她眸中含淚。

楚景甯輕拍她的肩，季湘拂淚起身。她搖搖頭勾起一抹苦笑，“我無事衛江離，就是有些想阿娘與梅姨了。”

楚景甯伸開雙臂，一如過去那般。淚水模糊了季湘的視線，她無所顧忌地撲進了楚景甯懷中，她雙肩顫抖，極力壓抑着心中的不安與恐懼。她緊緊攥住楚景甯的衣擺，唯恐自己一放手這人便會消失不見。

她聲音沙啞，反複詢問，“衛江離，你不要讨厭我好不好？不要讨厭我好不好……”

寒氣入體，季湘的意識漸漸陷入了混沌，眼前的一切都在回溯——

弘帝九年春，藥王谷内草長莺飛。一席彩衣的吟煙蹲于花海間中央采摘着嬌豔的花兒，宛若花仙子。枝頭不知名的團雀叽叽喳喳叫個沒完，腳步聲由遠及近，勁風襲來，花枝搖曳。

“煙兒！”

吟煙迅速趴地護住嬌花，花叢将她的身形盡數遮擋，她擡起腦袋眺望來人，見是季湘後方松了一口氣拍拍褲腿朝她招手，“湘兒！我在這處！”

季湘循聲回頭，她小心避開花莖往吟煙跟前蹦跶，待近了方蹲下與其平視，“仇姐姐說同我說你在處，還真是！”

吟煙聞言伸長脖子環視一圈，未見仇翎有些失落，她輕哼一聲，“你們今日怎地這般早便回來了？”

“師娘她們尚未回，那處山頭此前師傅已帶我去過了，山上有何藥草我早便知曉，遂同師娘尋了個由頭，借尿遁提前跑了。”季湘狡黠一笑。

吟煙颔首，“師娘可發現我不在？”

“你前腳剛跑師娘後腳便發現了。”季湘奔了一路，時下雙腿酸得緊，她往後一倒躺在了草坪上，伸手描摹着雲團的形狀，“仇姐姐恐你一人回谷不妥，本是想追你而來的，但叫師娘給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