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豐垂眸,在他開口之前道:“你若還想要,”她抖了抖因為用力而淌出更多血的左手,“就同我一起,把他們安葬下去。”
第五昭舔舔幹渴的嘴唇,妥協道:“……行。”
“你們魔域這一塊的墓地在哪?”
第五昭不耐煩道:“直接葬在這裡不行麼,本來就是亂葬崗。”
鄢豐沉默的看着數不清的屍體,歎氣:“這是服侍你、你們魔宮的人。……你該當善待,妥善安葬。”
“既然入了魔宮,自然是我想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你到底想怎麼樣?”
鄢豐笑了笑,意料到這樣的答案,并不看他,隻輕聲問:“如今,你魔宮還有随從侍女幾人?今年願意來的人,可還有幾個?”
第五昭不語,半晌轉過頭看向别處,道:“……我怎麼知道?”
鄢豐靜靜等着,并不再說。
第五昭終是道:“墳地在宮外面,這麼多…………帶不過去。”
“……也罷。便在這一處,為他們安葬、立墳,年年常來祭拜吧。總歸盡一份心意。”
第五昭于是也蹲下來,煩躁的挖坑,長指甲斷了好幾片,幾乎血肉模糊,他也不理會,隻自顧自挖了許多土坑:“扔進來,我把土填上。快點。”
鄢豐從萬魔窟的廢墟當中撿來許多碎石塊,片片劈碎成差不多大小,将屍體一一葬了,立上無名碑。
回過頭上第五昭蠢蠢欲動的神情,鮮血在月色下顯得很亮。鄢豐擡起手腕,湊到他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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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暈感陣陣襲來,鄢豐身形晃了晃,恍惚之間被人扶住,待到站穩身形才看向咫尺之間扶着她的第五昭:“以後的每一個滿月夜,我都可以幫你。”
第五昭經過剛才的事情,一挑眉:“條件?”
“第一,來日,我要你——拜我為師,在魔宮當中同我共行拜師之禮。”
第五昭蹙眉,似乎想到什麼,随即應道:“……可以。”
“第二,我一日以鮮血飼你魂魄免受魔氣侵染,你便一日不可濫殺無辜。”
第五昭很快點頭:“可以。”
鄢豐笑了笑,補充道:“口頭為誓無以為據……”她看着他,道,“而你,并不可信。”
第五昭蹙起眉:“你想怎麼樣?”
“最是無法毀約的辦法,便是你我共立心魔誓。”
戾氣再次攀上第五昭眉眼之間。
——心魔誓,乃是以天道作見證,雙方共同為誓,任何一方一旦違反,則死無全屍,魂魄頃刻之間,灰飛煙滅。
天道為誓,世間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擺脫之。因此,以心魔誓為證,最是穩妥。
鄢豐已然預料到對方的不滿,猜到他的應承不過是假意為之。唯有心魔誓作契,才能放心。
良久,第五昭笑了笑,森森白牙畢露,竟然應了聲:“我也有條件。”
“——我要你幫我,救一個人。”
鄢豐蹙起眉,似乎沒有想到這樣的話是從第五昭口中說出來,隻問:“誰?”
“我的左使,溫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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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豐跟着第五昭兜兜轉轉,發現魔宮之大一次次超乎自己所想。
最終他停在一座看起來十分荒涼的建築前,然而卻偶爾也有人進進出出,不至于顯得森然恐怖。
第五昭走進屋子,受了侍女行禮,屋内一張床,卻并無一人。
第五昭卻随手拿起雕花檀木桌上一個瓷瓶子,端詳了一會兒,突然松了手,瓷瓶應聲而碎。
鄢豐一個激靈,卻忽覺一陣寒氣襲來。
——原來這屋子别有洞天,暗門一開,竟是一冰室!
内中有一冰棺,棺内躺着一個眉眼陰柔的男子,也便是第五昭已然沉睡百年的左使,溫冥。
鄢豐左手腕的傷口還沒有包紮,此刻她再次扯動傷口,鮮血便順着冰棺流向男子赤丨裸的上身。
這位左使的心口處有一道疤,似乎正是導緻他沉睡的原因。而那道疤分明已經愈合,卻在觸碰到鮮血的刹那開了口子,将那些新鮮血液盡數吸收殆盡。
屋内瞬間閃過巨大光芒!無數古老文字閃爍着光芒将第五昭和鄢豐環繞——
救人事成,心魔契自生效。
第五昭終是滿意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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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人間萬象,在夜半時分也不減分毫。寺廟的鐘聲陣陣響徹整座城,人們卻恍若未聞,燈火煌煌的街市上挂着彩燈,小販還在不住吆喝着,人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一片歡聲笑語。
從橋上過,便能瞧見傍城的河水靜靜流淌着,将一隻隻彩船送去遠方。
金碧輝煌的畫舫之上,嬉笑聲不斷。女子們擁簇在船上,嬌笑倩兮,好不熱鬧。
被環繞其中的男子卻突然睜開一雙淡紅色的眼睛,懶洋洋坐起身來,順着黑夜不斷延伸的方向看去,饒有興味的笑了——
“……你竟将他喚醒了。——這還真是個,意外之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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