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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家乃是當世第一大預言世家,今日也井井有序的運行着。
陰陽家這屆的最小的弟子榮嘉正準備去上早課,迎面卻遇到正進門的衡樞。
自家少主,哪裡都好,彬彬有禮,溫文爾雅——
這隻是平日。
倘若趕上他心情不好的日子,觸了黴頭,少主表面上闆着臉,一副為你好的模樣,嘴裡說出的話能讓人當場眼前一黑。
上一回他就不幸碰上少主心情不好,說他近日功課不認真,要他抄《淮南子》五萬遍,三日後交給他。
若是不做,那就是跟少主對着幹,少主凡事親力親為,許多課程都是他親自教授,得罪了少主,整整一年的功課都别想着能輕松躺赢了。
“少……少主好……”
今日聽服侍少主的小厮說,少主出門時臉黑得肉眼可見,殺氣騰騰不知道去了哪。
榮嘉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黴透頂,隻能硬着頭皮跟迎面來的衡樞打招呼。
衡樞卻好像心情很好,白绫羅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他反而笑起來:“榮嘉,今天功課學得如何?”
榮嘉一聽這話汗毛倒立,磕磕巴巴道:“……這、這不,起個大早要去上早課嘛……”
“好好學,榮嘉,你們這屆裡,就屬你最适合我們陰陽一道。”衡樞笑了笑,腳步輕快的同他擦肩而過。
榮嘉睜大眼睛,喃喃自語道:“……少主今天心情挺好的啊?”
正走到他身邊的衡樞腳步一頓,榮嘉閉上嘴,戰戰兢兢看向衡樞。
衡樞竟真的點點頭:“世間萬物,無奇不有,瞧見了些有趣的事情——待你日後也将陰陽推演之術練得爐火純青,自然就明白了。”
榮嘉看着衡樞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氣。
自打修了這陰陽眼,少主的脾氣可真是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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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宮這日守衛格外森嚴,巡邏的隊伍都加了一倍。
更是有右使大人溫石,親自把守門前。
明堂之内,第五昭罕見的穿了一件白衣服。
第五昭眉頭緊皺,對這身白得晃眼的十成十的感到不滿,卻因心魔誓的緣故不得不勉強穿着。
腰封佩玉佩紅穗,叮當輕晃,金屬雲紋在衣服上既不紮眼又顯貴氣、精緻。
這是溫石親自準備的,聽說拜師禮的事情便找了裁縫做的。隻因魔域的人大都愛穿黑衣,第五昭更是其中佼佼者,連一件白衣服也不曾有。
按照與鄢豐的心魔誓,他們要于今日行師徒之禮。
第五昭特意将包括溫石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支走,堂内隻留必要的人服侍。
凡間的拜師禮,流程複雜,且多是學堂學子三五成群拜之。
雖然并無疑難的環節,一則多有繁瑣,最重要的是,三拜的大禮第五昭無論如何都想拒絕。
好在鄢豐并不在意這些。
她當日提出這個要求,隻在一點——
第五昭造殺孽已深,做下的惡事早晚有一天會盡數應到自己身上,不在生前,便在身後。
拜師禮一成,鄢豐于第五昭便有了教養之責,便是嶄新的一條因果線。
這本是一條強加的因果。
但鄢豐言出必行、一諾千金,既然應下蘇琬繡,便盡心盡力,翹首以盼。
因果線既成,她身承功德命格,若他能從此改過自新,不再濫殺無辜,她便可以與他共擔從前的罪責。如此,便可以減輕以後的報應。
而如果他仍然積惡成性,她便自斬斷因果線,殺他證道。
這場拜師禮,流程倒是能省則省。
鄢豐高坐明堂之上,侍女阿浮端了淨水來,恭敬遞到第五昭面前。
他蹙着眉頭,卻仍是一絲不苟的取下手套,露出蒼白的手來仔仔細細洗過、擦幹。
淨手淨心,去雜存精。
阿浮輕輕福身離開,進來一名更年輕些的魔族少女。
她手中端的正是“六禮束脩”——
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幹瘦肉條。
六禮各有内涵,此刻裝在精緻的小木盒裡,她卻不曾停在第五昭面前,竟直直走向鄢豐的位置,将那六禮雜糧盡數倒在她身上!
門口等待的阿浮看到這一幕倒吸一口氣,捂住嘴巴不發出聲音來。
第五昭饒有興緻的看着那位侍女,竟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那侍女慌亂的跪下來,朝着第五昭磕頭:“我叫小夜。方才不慎被凳子腳絆了一跤,這才冒犯了那位姑娘……請君上恕罪!”
第五昭不語。
鄢豐回過神,将灑出來的糧食全部裝回木盒。
小夜半天沒有聽到回應,反而有些慌亂——
君上乃是魔域至高無上的尊主,這個女人來曆不明,竟不知因為什麼原因,連君上也不得不對她卑躬屈膝!還行什麼拜師禮……
君上想來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她卻是看不過眼的。
然而此番自作主張,全看在第五昭如何說。
此刻他卻沒有說話的意思,小夜緊張起來,這才想起自家魔君喜怒無常、殺人如麻這回事,眼淚止不住的流,邊哭邊不斷磕着頭,口中喊:“求求君上饒了我這次吧,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您……姑娘,求求您,原諒我吧,求求您了……”
第五昭蹙起眉頭。
鄢豐面色如常的撿起掉在地上的所有東西,将它放在桌上,才看向小夜,歎口氣,溫聲道:“可有摔着崴着?”
小夜聽了這話反而愣了半天,一吸鼻涕,仰頭看向面前的女子:“……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