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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宮終于在平定叛亂之後恢複了往日的喧嚣與繁華。
身穿黑色長裙的少女端着一碟精緻的糕點,推開門,走進了宮殿。
殿中燃燒終年不滅的燈火,透過這縫隙流瀉,将被枯木的枝葉遮蔽的、如一張黑色的網一般的天幕,微微照亮。
第五昭垂眸,看向面前放着的點心,半晌朝着侍女揮揮手。
他手掌的傷還沒好全,還包紮着白色的布料,手指撚起盤中的一塊糕點,拿在面前,卻沒有吃。這糕點分外酥軟,糕點屑點點碎星般掉在碟中。
殿門卻緩緩開了一個縫隙,将一陣風帶了進來,吹起他額前一縷碎發。
第五昭有所感的擡起頭,蹙眉看向門的方向:“你……”不經意間同風塵仆仆的鄢豐四目相對,到嘴邊的話變了變,他低下頭,硬邦邦道,“你不是走了嗎?”
鄢豐這才推門走了進來,懷中抱着一壇酒,與她腰間的玉佩相鳴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她顯然是很匆忙的回到這裡的。臉上身上都沾了點灰塵,像是一個經年旅行在沙漠中的,行色匆匆的商旅,頭發也有些散了,分出幾縷來襯在頰邊,少了點利落,多了些柔順來。
鄢豐抱着酒,兩手捧住它,似是獻寶一般:“這是我們凡間的桂花酒。”
第五昭一愣,捏緊手中的點心,下意識咬了一口。
獨特的香氣裹挾着味覺和嗅覺,随着她将封蓋打開的瞬間盈滿整個宮殿。
“……桂花?”
“是啊,快要到了凡間的寒食節,想來等我回來便差不多了。”鄢豐笑了笑,晃晃酒壇子,“所以,我想這在你這裡埋一壇酒,待到我回來,我們一同飲春酒。”
第五昭呆滞的望着她,味蕾彌漫開桂花的香甜味,半晌才問道:“寒食節?”
“是啊,寒食節。這一天呢,在清明節前一二日。人間禁煙火,隻吃冷食。可是也有寒食粥、寒食面,春酒、新茶……”
“以前在我的師門呢,每到寒食節,也都會擺上數壇桂花釀,我們師門幾個人一起,喝個痛快。”她眸光上揚,全然沉浸在想象當中,“等到之後的清明節,我們還可以一起去祭拜年年。”
他怔怔地聽着,沉靜的嗓音在空蕩冷清的宮殿裡發出回聲來,環繞在耳邊,同甘甜的香氣交纏在一起,變得模糊起來,卻隻有桂花久久不散,愈發濃醇的味道,竟更加清晰起來。
“……那如果,到了那一天,你沒回來怎麼辦?”
鄢豐笑了笑:“發酵更久的酒,也更好喝。”
鄢豐轉過身,一邊走一邊說:“那我就埋在我宮殿外面最大的那棵樹下面,怎麼樣?”
她最後看了他一眼,第五昭還是沉默的盯着她,沒有答話。
鄢豐停了下來,對視片刻,仰起臉笑了一下:“阿昭,我肯定會回來的,很快。”
直到沉重的大門再次被關上,隔絕了門外一陣春風,第五昭才如夢方醒:
“那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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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上一日,人間一年。
在失落之地流逝緩慢的時間,在虛空界外的世界卻不然。
清明時節雨紛紛,陰雨連綿,悶雷陣陣,此刻還不厭其煩地傳來。
第五昭煩躁的坐在主座上,手中的黃曆撕了個粉碎,如雪般的飛屑落在他發間。
半晌,他突然死死盯住門的方向。
門竟真的下一刻開了個縫隙,第五昭一動,卻見溫石抱拳在他面前:“君上,屬下上回在縫隙裡找到的魂魄,今日突然發了狂……”
第五昭卻已經站了起來,不理會他的話,如一陣風般,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
第五昭沒有看到,風從門外吹得桌上薄紙翻了頁,黃曆顫巍巍落在地上,上書四個字——
諸事不宜。
他腦中如今隻有一件事。
他要去昆侖找她。
分明已經過了寒食節、清明節。
第五昭越過魔域七十二深淵,跨過九千仙階,直奔昆侖而去。
昆侖山上,果真如她說的那樣,已然開了漫山遍野的桂花,如今香飄十裡,裹挾着正廳之内的一場密談——
“鄢豐還在魔域麼?”
“不日大概便要從失落之地出來了。”
“望她此行,能再穩固道心,以免來日獻祭出了差錯。”
“鄢師侄上承掌門遺志,又是天生靈體,倘若她當真能重鑄道心……”
“衡樞小友,依你看來,最終天罰之下,犧牲她一人,換得天下安甯的幾率,有幾成?”
平靜的男聲溫潤而肯定:
“——十成。”
檐上瓦片咣當咣當砸得滿地都是,屋内人彼此對視一眼,破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