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
第五昭飛身落地,昆侖衆人已然将他團團圍住!
他沉着臉,眸中忽明忽滅的紅,醞釀着一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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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虛空之中,一道刺目劍光蓦地劈入天光,鄢豐身形一轉,穩穩收劍落地。
——人間竟已過月餘。
鄢豐擡起頭,似有所感的望向昆侖山的方向。
那一處缭繞的霧氣此刻已然全變成了血色,朦朦胧胧,竟還在不斷擴散,滔天魔氣溢出絲絲縷縷,卻逃不過鄢豐的感知。
鄢豐想起離開失落之地前,主人最後對她說的話——
“隻是屆時,”他意味深長的看着鄢豐,“若他仍然執迷不悟,禍及三界衆生,乃至于你的師長摯友……你會不會後悔?”
不祥的預感在心底升起,鄢豐再也顧不得其他,轉身就禦劍朝向昆侖山而去!
——昆侖,被屠了滿門!
昆侖仙山,九千仙階,往日有青綠色的盎然的青苔攀援,雲霧缭繞,若有一場雨,将那些青苔打濕,煙霧落地,連呼吸都是輕盈的。
鄢豐不可置信的望着望不到盡頭的長階,同樣望不到盡頭的是鮮紅鮮紅的血,此刻竟如瀑布一般,一滴、一滴,有一滴,順着流下,覆在那些薄薄的青苔上,懸挂在最後那一級,随風晃動,最終将長靴也染紅了一片。
她突然渾身都顫抖起來,心跳一窒,随即很快奔跑起來,越跑越開,越跑越快,道袍逆着風鼓起來,獵獵作響,踏在血鋪就的地毯上發出粘膩的聲響來,呼吸起起伏伏。
耳邊盡是巨大的嗡鳴,震得兩耳刺痛,将周圍一切事物都模糊處理,隻有大片大片的鮮紅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睜眼閉眼全是觸目驚心。
最後她終于停了下來。
身形踉跄一下,終于還是站定,十尺之隔,與他遙遙相望。
第五昭似有所感的,轉過頭,漠然看向來者。
他此刻獨自一人站在院子中央,以他為中心,四周一圈全是屍山血海,隻有他站着,黑衣黑發,唯蒼白的臉上,塗抹着鮮紅的印迹,與那雙紅眼睛交相輝映,襯得肌膚愈發白,襯得血,愈發紅。
鄢豐在一片黑與白的世界裡,在一片沉默到隻有耳朵轟鳴的世界裡,隻能瞧見那一抹鮮紅,星星點點濺在他右邊的臉頰上,竟像是春雪中盛放的紅梅,妖冶刺眼。
心魔誓沒有發作。
在她望向他這一眼,那道無形之中的契約竟随風而解,第五昭赤紅的眼睛裡倒映出她的模樣,鮮血的香氣吸引着他。
沾滿鮮血的嘴角詭異的彎了彎,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他手中竟還抓着一顆還在撲通跳動的心髒,每一步都踏着滿地屍體,踩得骨骼聲音咔嚓作響。
鮮血還在不停的從他口中流出,茹毛飲血,卻還貪婪如斯,猶自不滿足的索取更多、更多,直到再也無人可殺,直到他自身也筋疲力竭,或者——
鄢豐顫着聲音笑了起來,聲音越笑越大,笑得血淚也從她眼角滾滾落下。
長劍已然铮鳴着出鞘,她不躲不閃,拿劍指着他,殺氣騰騰,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像是依依惜别的戀人,像是尋得夢中人,奔赴彼此的方向。
血泊不斷地擴散,地上踩出幾個血腳印,鄢豐卻突然沉默下來,手卻一點、一點,握緊劍。
下一刻,她飛身而上,速度比他更快,再不猶豫,劍铮铮而鳴,刺入了第五昭的心髒!
第五昭眼珠動了動,呆立在原地,眸中血色漸漸褪去,忽地顯現出幾分茫然來,無措的瞧着她。
片刻之後,砰然倒地!
鄢豐脫力的倒在地上,鮮血蔓延,将道袍染得不成樣子。
入目皆是血色,她昏昏沉沉的,躺在血泊之中,好像自己也是随着昆侖滅門而死去的一個普通弟子一般,随他們而逝。
七竅都流出鮮血來,滾燙滾燙,将地上的血迹生生燙出一個洞來,愈發鮮紅豔麗。
她微微張着嘴,眼淚源源不斷,好像失了聲一般,口中隻能發出低低的,如獸一般的,顫抖斷續的嗚咽聲。
“啊……啊啊啊……啊——”
靈台染血,道心再裂,可是記憶卻不依不饒的反複閃現。
從第一次向師父敬茶,行拜師禮,下山曆練,到師姐的死,和……此刻仍埋在魔域的枯樹之下的,那一壇桂花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鄢豐忽而低低笑起來,望着第五昭倒下的位置發出的,源自于傳送法術的耀眼光芒,似乎想起極好笑的事情來,不可抑制般仰天大笑。
她想,她在拒絕了仙人的交易,離開失落之地那時,是對他那句話,做了什麼回答來着?
鄢豐顫聲笑着,肩膀都在抖動。
鮮血簾幕般遮住她的面容,竟顯出幾分猙獰來。
她終于想起她臨走前,向那位劍仙,講的那個天大的笑話——
“我相信他……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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