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甯笑着把人往外趕:“還不趕快去,也讓母親寬寬心。”
蕭元綽緩緩起身道:“還是我去吧。”
歸甯也跟着往外走,“我陪夫君一起去吧。今夜本該我們陪母親守歲的,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不太成規矩。”
這不算什麼大事,一個小丫頭去通報一聲足矣。再者,大年三十,丈夫把妻子一個人丢在院中,算怎麼回事兒?隻此兩點,蕭元綽對于樂巧之事的反應就不同尋常。
如此,也正好印證了歸甯之前的猜測,樂巧的事,不僅僅是趙家和鄧家的事,更關乎蕭家。他在外邊四年,他身邊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歸甯水潑不入針插不進,隻能從他的細微反應中,窺探蛛絲馬迹。
蕭元綽見歸甯要起身,忙将她按在炕邊坐下,在她耳邊道:“大冷天的,你身子不适,就别去吹冷風了。我去去就來,今晚我一定陪你把歲守完。”
這廂蕭元綽剛出孤芳苑,南煙就忍不住在背後啐了一聲,“看大爺那着急模樣,沒鬼才怪。”
歸甯嘴上訓斥了兩句無禮,眸中的笑意卻一絲絲蔓延開來,“說明咱們的方向沒錯。”
南煙不服氣道:“都怪我們是女子,即使知道有貓膩,也隻能偷偷的查,比不得大爺,輕飄飄一句話,就能讓夫人寸步難行。”
“夫人明知大爺心裡滿是算計,還得又出力又出錢把鄧家偷出去的東西贖回來,就是為了換一次能在大爺跟前讨價還價的機會,真難啊!”
經曆了前世慘死的歸甯,心裡早就不報任何奢望,随手拿起一盒蕭元綽送的胭脂,放在鼻端聞了聞,道:“快把初一抱來,瞧瞧他送我的這些東西,是否别有用心。”
歸甯将胭脂盒裡的東西都取出來少許,塗抹在盒外,又将這些東西散放在炕上,讓初一去聞。不出歸甯所料,每聞一盒,它都會用爪子巴拉巴拉,叫喚兩聲,說明是有問題。
歸甯拿出小肉幹喂給初一,摸着它毛茸茸的頭道:“多謝你呀。你雖然不會說話,可總比那些鬼話連篇的人好太多。”
夫人幫他圓了面子,可他轉頭還是要暗算夫人,更讓南煙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立刻将這些東西拿出去,摔在大爺臉上,指着他的鼻子罵一通,以解心中憤恨。
歸甯拍了拍她僵挺的後背,輕言細語道:“我知道你替我不值?我何嘗不難過?誰讓我們是弱者?強者可以随時随地出手解決自己的對手,不用等時機,隻需看自己心情。”
“弱者隻能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尋找一個一擊必中一舉成功的機會。強者可以失手無數次,以後去慢慢彌補;弱者隻要失手一次,就是萬丈深淵。”
“所以我必須要忍,讓他們露出更多的破綻。眼下的發現還遠遠不夠。”而這份隐忍,是歸甯用了一輩子,得來的教訓。
說完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心中酸澀難解的歸甯又忍不住自嘲起來:“他在算計我,我也在算計他,還都要裝成夫妻情深的模樣,我很累,不知道他累不累!”
南煙壓着怒氣将東西收起來,一張臉沉得吓人,“夫人,大爺累不累奴婢不知道,奴婢現在想知道:這些東西怎麼處置?夫人真要将計就計用了?”話語間多少有些置氣。
相比前世的傷,今世已經幸運太多,故歸甯依舊能穩住心态,淡聲道:“胭脂和口脂先都收好,看看都是哪家的,趕快去買幾盒一模一樣的頂上,我這幾日就要用。”今世玉容坊還沒開張,替換胭脂不是難事。
交代完,歸甯靜靜地坐在暖炕傷發呆。
如此阖家團圓的好日子,歸甯望着空蕩蕩的四周,突然懷念兒時同父親和祖父守歲的日子,他們見多識廣,能說出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哄她。她聽得津津有味,就是強打着瞌睡,也不舍得合眼。
祖父和父親若在,她何至于吃如今這份苦頭。
正值傷感之際,蕭元綽去了又來,進屋見她眼圈有些發紅,忙小心哄道:“怎麼了?是不是怪我了?”
歸甯面露一絲苦笑,“我想外祖母了,也想舅舅。”在她和母親面臨絕境險些被族人吃了絕戶時,是舅舅帶人前來,氣勢威嚴地擋在她們面前,給了她們無盡的安全和勇氣。
這是弘文伯府給她們母女二人的支撐,歸甯永生難忘。可就是攀附在這顆大樹上成長太久了,也禁锢了歸甯的腳步與餘生。
蕭元綽拉起歸甯的手,鄭重道:“你以後有我。”
歸甯擡眼,望進他那深如幽潭的黑眸,眸光鎮定似水,卻讓她感覺到無盡的冰寒,千言萬語隻化為一句簡單的回應,“知道了,夫君。”
接下來的時光,歸甯随手拿起繡到一半的香囊打發困意,蕭元綽則歪在一旁,很有閑情雅緻地看書。
過了三更天,歸甯愈發地有些熬不住,蕭元綽放下書卷,将人拉至床榻前,“睡會兒吧。一大早京官還要去宮中給皇上拜年,我也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