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眸光中流露出焦急與不安，朱君瀾無端地對她起了幾分憐惜，明明自己才是最危險的那個，卻先惦記别人，生怕連累别人，開口溫聲安撫道：“普通的羽箭，沒什麼特殊。隻不過徐四最近有事要出門，我正好借用他的身份留在京師，幫夫人把此事查清。”

歸甯仍是擔憂：“這怎麼能行？皇命難違，小王爺切莫冒險，您若有個閃失，我……我……”她将如何向福建封地的百姓交代？如何向周王交代？

歸甯艱難地轉動輪椅，來到朱君瀾面前，擡頭仰視他罩着銀面的臉，“小王爺有所不知，楊閣老生前與外祖父交好，楊老夫人更是受外祖母所托，照看我們母女，我若有難處，可以尋他們。小王爺切莫為了當年的事，置自己于險境，若是這般，父親在天有靈，也會怨恨我。”

見他不為所動，歸甯繼續道：“橫豎這幾個月我行動不便，事情也沒有那麼着急，若是需要幫忙等徐四公子回來再辦也不遲。”

她不曾見過徐四，甯願去麻煩一個陌生人，也不願意讓他幫忙，這讓朱君瀾多少有些失落，低垂着眼凝視她臉上的惶惶不安，良久才緩緩道：“其實我受一故人之托，還有一件事要做，正好有了些線索，一并處理了。”

這還真不是瞎編，确有其事，可線索還真沒有。

歸甯聞言，才稍稍安了些心，旁人的事她不好置喙，可還是叮囑道：“小周王身份特殊，切要小心保重才是。”

朱君瀾嘴角勾出一絲淡笑，道：“夫人不必太過擔憂，我父王尚在，我孤身一人在京師，當個人質還差不多，那裡能觸動祖宗禮法了？隻不過是祖訓不可廢，最差也不過是被皇帝叫過去訓斥一番罷了。若是停留時間過長，我會再上書給皇上的。”

本朝最初不許藩王私自進京，就是怕他們攜帶私兵謀反，或者與京師的官員暗中勾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小周王這種情況的确構不成威脅。

歸甯亦覺有理，“婦人拙見，讓小王爺見笑了。”

朱君瀾言歸正傳，道：“聽徐四說，你們從那黑衣人身上拿到一個掉落的平安結，能否讓我看看。”

徐四憑記憶大緻畫了個樣式給他看，他覺得有些眼熟，想拿實物親自辨認辨認。

歸甯進來時，已經讓柳媽媽将重要東西拿給她，若是這人靠得住，她本也是要拿出來讓他看一看的，遂從袖中取出平安結，遞給小周王。

朱君瀾拿在手裡翻來覆去仔細觀瞧了片刻，本就微蹙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可再三辨認之後，覺得自己并沒有認錯。

可蕭元綽一介文官，怎會認識這些人呢？況且他也不曾去過東南沿海一帶呀？

那殺手做這麼危險的事，還帶在身邊，說明這東西對他非常重要。且這平安結有些褪色，說明佩戴時間很久且很珍視。據他了解這種東西隻在一種人身上很常見，但他們不屬于我朝中人。

歸甯見小周王的神色很是諱莫如深，小心開口道：“小王爺是發現了什麼不妥嗎？”

朱君瀾靜默須臾，不知如何開這個口，此事非同小可，但有牽連，一定會禍及滿門，思慮片刻他還是很謹慎的開了口：“不瞞夫人，這種平安結我曾在襲擾福建的一些倭寇身上見到過，他們大多是東瀛人。”

歸甯的聲音提高了一截，顯然有些不敢置信，“倭寇？怎麼可能？”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蕭元綽飽讀聖賢書，一心要在官場上有所作為，怎麼會和倭寇勾連在一起，自毀前途？他又不是武将，有養寇自重之嫌，他一個文官，和倭寇勾結能有什麼好處？

憑歸甯兩世對蕭元綽的了解，她非常堅信，這不是蕭元綽的作風，搖頭堅定道：“不會，他不是這種人。”

朱君瀾更相信手中的證物，“即便那人不是倭人，也和倭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東西我不會認錯。還有蕭元綽如此緊張那日放箭的人，親自去西山調查，或許真與這平安結不同尋常的來曆有關。”

歸甯細細回憶起來，的确蕭元綽開始說不打算去，後來她摔傷了腿，不能陪他過節，他才改了主意。難道改主意是另有緣故？

她前後兩世嫁的男人，真的是這麼不堪嗎？她可以容忍他的薄待，大不了日後回應天祖宅去給外祖母守靈。可她接受不了他通敵叛國，這種人就不該留在世間。

若隻是前者，外祖母辛辛苦苦支撐起的弘文伯府還能維持體面，可若是後者，蕭家一家都會走向萬劫不複的境地。

歸甯懊惱地捶打着自己沒受傷的那條腿，聲淚俱下道：“他怎敢……怎敢……”

“他怎麼能這樣？”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他不該是這樣的人……外祖母，你睜開眼看看，自己傾盡一生心血帶大的孫兒都幹了些什麼呀！”

朱君瀾一把握住歸甯不斷捶打自己的那隻手，開解道：“夫人莫要多想，或許這其中有什麼原委是我們不知道的。蕭元綽一介普通文官，又在京任職，屬實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