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琳德轉身走近亭子,這兒正開着晚上的淑女茶話會呢,圓桌中央擺了甜品塔,琳琅滿目的蛋糕、華夫、司康、餡餅,希爾特王子見了必然無法抗拒,精緻的瓷杯裡盛着琥珀色的紅茶,四周柱子的燭台上也插了香薰蠟燭,圓桌兩側的是薇拉德公主和一個銀發紫眸的少女。
薇拉德公主隻有八歲,尚且年幼,一頭蓬蓬松松的金色卷發,圓嘟嘟的天使臉龐,穿着雪白的禮服紗裙,下擺上墜了星星裝飾,在夜幕中一閃一閃。另一位少女的衣着卻是和赫伯特堂兄一緻的宮務官長袍,姿容娴靜溫婉,是個比迪特琳德标準得多的貴族淑女,尤其是那蒼白憂郁的氣質、嬌弱纖細的身形,更是喚起人心中無限憐惜。
“公主殿下貴安。”迪特琳德屈膝上前,随即對銀發少女說道,“想必您就是安托萬大人的千金,維羅妮卡小姐。”分别吻了兩位姑娘的手背。
“布勒文爵士,我和公主一直都想見見您。”銀發少女微笑。
“我的榮幸。”
薇拉德跳下椅子,好奇地在她身邊轉了一圈:“你和王兄講的故事裡的薔薇騎士好像哦!”
迪特琳德嘴角一抽,世界上有一個騎士小說入腦的王子就夠了,看來要提醒布魯諾特先生加強對小公主的教育,長大以後千萬不能變成她哥哥那樣。
在書房裡挑燈夜讀的希爾特突然打了個噴嚏。
維羅妮卡問道:“爵士行色匆匆,可是遇到什麼難處?”
“小姐真好心。”迪特琳德隻是說些客套話敷衍,并不打算把真實情況透露出來,那一身宮務官的袍子讓她無比在意。她知道這位首相千金,與希爾特一般的年紀,和他一起在宮裡長大,展現出非同一般的才能,差點被紮莉德大修道院挖走當修女,最終還是因為身體原因和首相的不舍留在宮中。
還有更離奇的傳聞,迪特琳德也是從赫伯特堂兄那裡聽來的,畢竟他和維羅妮卡算是同僚。維羅妮卡也是雙生子,但她的弟弟尚在襁褓就夭折了,大修道院的修女對此的解釋是,他們姐弟擁有犧牲女神紮莉德的賜福,弟弟生來就蒙受了女神的召喚,并将生命奉獻給姐姐,維羅妮卡理應成為修女,為百姓帶去恩澤。這當然說服不了首相,他認為兒子夭折隻是醫學上的先天不足導緻,況且他的故鄉是帕克瑪王國,并不信仰遠古遺迹諸神,即便在法爾帝亞待了十五年,也并不很虔誠,表面上裝裝樣子,顯得入鄉随俗。維羅妮卡本人倒是動了些心思,那時她才十歲,被父親嚴厲斥責一頓,又被首相夫人和希爾特王子哭鼻子抹眼淚地挽留,這才打消了當修女的念頭。那位修女離開時還說“她終将回到紮莉德身邊”,讓首相對遠古遺迹諸神的印象更差了。
維羅妮卡玫瑰紫的眼眸中含着意味深長的笑意。
隻是簡單打了個招呼、認識認識,兩位淑女就放迪特琳德走了。她回到房間,發現到處煥然一新,簡直是經曆了一場大掃除,翡翠拿着抹布還在擦拭花瓶,明顯心不在焉,那個瓶子成千上百次地打磨,锃亮得能當鏡子用,迪特琳德趕緊制止她。
“這麼晚了,怎麼還在打掃?”
“我……大人?我這是怎麼了?”
翡翠聽到她的聲音,才如夢初醒,呆滞地環顧了一圈。
迪維特離家出走的那段時間,母親也經常這麼精神恍惚。
迪特琳德說道:“蘇紀沒什麼事,回來路上耽擱了會兒。”
翡翠接過迪特琳德脫下的外套,挂在門邊的衣架上:“我實在靜不下心,不找點事做就渾身不自在……”
“你知道,這事情急是急不來的。”
“大人,我相信您。”她局促地揪着抹布,“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迪特琳德終于睡了進宮以來的第一個安穩覺。
次日清晨在大聖堂祈禱,周圍很多人都握着手低着頭,在主教的喋喋不休下睡着了,希爾特睡得最香。西蒙截然相反,虔敬到了極點,并且非常陶醉于大聖堂那種唱詩奏樂宣講的聖潔氛圍之中,仿佛心靈都得到了洗滌。
“可以站在您旁邊嗎?”
迪特琳德側首,見到如瀑的銀發,她往旁邊挪了挪:“請。”
“謝謝您,布勒文爵士。”
維羅妮卡閉上眼,落雪般長長的睫毛,往下是小巧玲珑的鼻子,她似乎也禱告得很認真,心無旁骛,口中默念禱文。迪特琳德不知道她為什麼非要擠到自己旁邊。一個段落結束之後,她聽到維羅妮卡悄聲搭話。
“爵士是在為誰祈禱?”
迪特琳德不明所以:“為迪……我的妹妹迪特琳德,還有其他的家人。維羅妮卡小姐呢?”
“為我不幸夭折的弟弟。”她哀傷地歎息,“希望他在紮莉德女神身邊得到幸福。”
“但願如此。”
“我也為父親大人祈禱了,就像爵士您一樣。當然,不止是祈禱,隻要能幫上父親大人的忙,不管要我做什麼都在所不惜。”
“爵士,您若想要回自己的女仆,就什麼都别多管,十天半個月之後她自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