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如浪潮一般從身後翻湧而出,迪特琳德伏在馬背上,細長的雨絲從頭頂劃過無數弧線,猶如夜晚的星軌,諸神在上,她心中默念,這些箭雖不緻命,可紮到身上一樣會痛。這還隻是七名弓箭手制造的雨幕,當戰争來臨,降臨在她頭上的就不是隻會紮痛人的綿綿細雨,而是鋼針般的暴雨,倒鈎會紮進她的肉裡,火焰會灼燒她的皮膚,生命之神米格尼會來到她的面前,祂掌控一切生命的誕生與死亡。
她忽地想起昨晚和艾比·諾斯頓在壁爐前聽雨,橙黃色的火光映照在她的面龐上,綠松石顔色的眼眸覆上了一層深邃的陰影,濕漉漉的蜂蜜金長發折射着火光。迪特琳德想知道她的腦袋裡到底在謀劃些什麼計策。
亞伯拉罕悍勇沖鋒,直奔西蒙而去,一把戰錘舞得虎虎生風,旁人紛紛避讓不及。迪特琳德在發現了艾比的身影,她擔任重裝前衛,舉着和她的人差不多高的大盾,一邊防禦箭雨,一邊穩步推進兵線。一位聖殿騎士橫裡斜竄出來,長槍直取,她也無暇分神,專心應對。
在盧修特和帕特裡克團長各自的指示下,兩支隊伍交戰了數個來回,最後王城守備隊以微弱的優勢勝出。場地一片狼藉,大多數士兵都累得直接躺在地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到處挂彩,滿面塵土。
亞伯拉罕爵士找到了新的玩具,纏着西蒙還要大戰三天三夜。迪特琳德樂得清閑,靠在樹下休息,艾比穿着灰鐵铠和熟皮戰裙,卸下了各處關節沉重無比的防護,也靠着同一棵樹的背面坐下。
迪特琳德的身後遞來一塊柔軟的方巾。
“擦擦汗吧,爵士。”
“不用,我自己有,而且我不想用你擦過汗的東西。”迪特琳德謝絕,掏出自己的手帕。
艾比噗嗤笑出了聲:“有沒有人說過您不解風情?”
“好啦,别演了,你不是什麼規規矩矩的淑女,我也不是什麼風度翩翩的紳士。”她腦中複盤剛才的演習,回味盧修特下的每一個指令,揣測其用意,盡可能地回憶起和不同類型的對手交戰的要點。
“你說得對,淑女是舉着羽毛扇的,而不是像門闆一樣的大盾。”艾比說道,“不過我很喜歡重裝,為了能夠撐起重铠和大盾,費了好一番苦心。”
“為什麼?”
“你不覺得這是個為了守護别人而生的兵種嗎?”
“你守護主君。”迪特琳德懂了,“就像我守護王子,王子守護王國。”
“不止是主君,我也想守護手無寸鐵的百姓。”
“你應該和亞伯拉罕爵士換個性别。”迪特琳德苦澀地說道。
“等亞曆桑德殿下登基之後,瑞拉赫就會有女騎士。”艾比信誓旦旦,“布勒文爵士該不會覺得女人不配當騎士吧?”
“我是沒什麼意見,隻怕亞曆桑德皇女想要推行起來,沒那麼容易。”
如果艾比所言非虛,那迪特琳德倒是對大皇女的印象有所改觀,隻不過是不好的印象——于法爾帝亞而言,越賢明越危險,她巴不得瑞拉赫的皇儲都和希爾特王子一樣天真爛漫。
艾比歎氣:“要是天馬和獨角獸還沒有滅絕,女騎士也不會湮滅在曆史長河裡了。”
天馬和獨角獸都是遠古遺迹石碑上确切記載的神奇動物,除此之外還有飛龍、獅鹫等等。根據記載,遠古時期曾經有天馬軍團和獨角獸軍團,士兵均由女性擔當,因為這兩種動物隻允許心地純粹善良的少女騎乘。後來随着神奇動物一夕之間神秘滅絕,這些猶如神兵的軍團也成為了連載小說中才會出現的東西。
迪特琳德笑道:“沒想到艾比小姐還喜歡讀童話故事。”
不遠處的沙地上,西蒙正不厭其煩地甩脫亞伯拉罕的糾纏,這矜持的北方貴族青年拉不下臉來拒絕瑞拉赫的貴客。迪特琳德拍拍衣服站起身:“我要去解救那個被大猩猩糾纏的可憐家夥了。”
“西蒙爵士。”迪特琳德毫不客氣地把西蒙往自己旁邊一拉,“我們還要去接殿下下課呢,亞伯拉罕爵士,恕我們還有要務在身,先告辭了。”
兩人在黃昏的走廊上快步穿梭,西蒙整理着衣裝,心有餘悸:“那大塊頭演習的時候就追着我錘,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他了。”又感慨道,“要是瑞拉赫的士兵個個都像他這麼一騎當千,我國怕是不好抵擋。”
“你可真樂觀,隻是‘不好抵擋’?我看是摧枯拉朽才對。”
他謹慎地問:“迪維特爵士,依你之見,如果事态真的發展到戰争,聖殿騎士團會站在我們這邊麼?”
“難說,他們兩不相幫就算幸運女神庇佑了。”
帕特裡克團長是與盧修特叔叔交好沒錯,可瑞拉赫畢竟是他的祖國,他畢竟是聽命于教宗、将一切都奉獻給諸神的聖殿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