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什麼代價?”她急急忙忙地問。神話故事裡都這麼寫,和神明做交易,不可能不付出一些東西。
【不用,不用。無論如何,我不會讓命定之人就這樣輕易死去。】
“真的?”她懷疑,“生與死的權柄不是掌握在生命之神米格尼手中嗎?”
【是的,但你還沒死,隻是在墜落中,不是嗎?】
【你要是還不放心,我也有一個請求:我有一樣想從你身上獲取的東西。】
她緊張地聆聽着:“是什麼?”
【你的信任。】
“什麼?”她呆呆地重複了一遍。
【一直以來,你對我的戒心都很重……我能理解這其中的複雜原因。有些事尚未到揭曉之時,但為了那一刻做打算,我們應該提前開始培養信任。】
黑暗中伸出了一隻銀白色的龍爪,懸停在迪特琳德的頭頂,尖尖的指甲像冰錐,又像利劍,握住她漂浮的身軀。
她盡全力讓自己不要掙紮,不要表現出任何恐懼,但她很快發現這個擔心是多餘的,祂的爪心幾乎沒有溫度,像捧着一朵結晶花那樣小心翼翼而滿懷憐惜,把她舉得近在眼前。上次祂已經觀察過她了,知道她是什麼樣子,可祂依舊流露出新奇的神色,像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以冰川下的不老寒冰淬煉你的身軀,
以永不停歇的奔騰河水滌蕩你的脈絡,
以世上最後的龍之血胤改造你的靈魂;
它們将比灼燒千百遍的鋼鐵還要堅硬
它們将成為遠空中咆哮回蕩的雷霆
它們将比肩幻想中的所有英雄與神明;
……】
祂吟唱起奇妙的聖歌,迪特琳德隻聽得懂前面幾句,沒過一會兒,龍的嗓音回響都消失了,一束細細的光打進了這片空間,沒有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所侵蝕,不協調得像是一塊黑色幕布上貼了一張白色紙條。越來越多的光束照射進來,雜亂地交錯,像劇團裡不會打燈光的新學徒在測試儀器,迸射出奇異的夢幻色彩。
她覺得這景象有些眼熟,猛地想起來,這不就是布魯諾特送她的那盞長明燈放光的樣子麼!
所以……這是光之語言?
維克伯格正在說些什麼呢?祂是不是在和哪位神祇交流?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鑽進迪特琳德的鼻腔,她幾乎難以呼吸,嘴裡也充盈着鐵鏽味,還有細碎的砂礫。絢光像浪濤一樣将她淹沒,她無法感受到維克伯格那冰冷而溫柔的凝握,本能地擺動雙臂,向上遊去——
“咳、咳咳!”
從窒息邊緣被解放,她吐出一口河水,猛地睜眼,被日光刺得立刻又閉上。
她的渾身都像散架了一樣,沉重又脫力,但并不很痛,應該沒什麼要緊傷。她慢慢爬起來,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河灘,河灘對面是一片岩石峭壁,這一側是一片密林。
有一顆樹倒在河裡,攔住不少和她一起摔下來的士兵,有法爾帝亞的,也有瑞拉赫的,但都已經死了。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擡頭張望,沒有看見大橋,應該是掉下來之後被順流沖走,漂到了某個地方。
這裡是瑞拉赫境内,還是法爾帝亞?時間過去了多久?
她試圖回憶當時發生了什麼,掉進河裡之後,她盡可能快速地脫掉身上的铠甲,好在王家騎士的制服相對輕便,然後……
她低頭看着自己濕透的衣服,隻剩下襯衫和褲子,一切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都弄丢了,腰上空空如也——她的心跳頓時漏了幾拍,顧不得休息,立刻在附近搜索起來。
她翻動那些泡得發脹的屍體,檢查他們持有的物品;脫下他們的衣服,擰成一股長長的繩,兩端分别系在身上和岸邊大樹上,鼓起勇氣重新踏進湍急的河流,瘋狂地躬身摸索。
如此不知耗費多久,直到正午的太陽西斜,夕陽逐漸浸染了半邊森林,肚子餓得咕咕叫喚,腿肚子不停打顫,她才終于放棄尋找,接受沮喪的現實——
薔薇劍和結晶劍都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