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琳德打了個噴嚏，這才意識到一直穿着濕漉漉的衣服，她有些後悔怎麼沒脫下來在石頭上晾幹，現在太陽要落山了，她又不會生火，必須盡快決定之後的打算。

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盡力不再去想那兩把劍，結晶劍也就罷了，薔薇劍可是哥哥特意為她打造的生日禮物啊，就這麼弄丢了實在可惜。她從那一堆屍體中挑挑揀揀，找到一把平平無奇的短劍，适合攜帶防身。

有了武器，她才湧上安全感。她把短劍揣在懷裡，卻碰到一塊微微凸起的地方，掏出來一看，竟是艾比·諾斯頓——現在應該喊她亞曆桑德皇女——送給她的繡着劍盾紋樣的手帕，一直貼身放着，這才沒被水流沖走。她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身上僅存的東西隻有一張小手帕。

她在一個水坑的倒影裡看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渾身髒污、頭發糾亂、衣衫單薄，活像個逃難的山民，沒一點兒貴族的影子，更重要的是，少了那些平日裡那些僞裝，女性的身形眉眼全都原原本本地表露出來。

這裡的結晶雪雪勢很小，也沒有法爾帝亞的冬夜那麼寒冷，因此她判斷，這裡是瑞拉赫境内的概率更大一些。這條河的水流量也明顯比不上派恩河，估計是其中的某道支流。

最好都不要讓人知道大名鼎鼎的騎士“迪維特·布勒文”落單了，不如就當回迪特琳德，摸清形勢再說。

她試着小聲唱一首歌，喉嚨裡漏出破風箱似的嘶啞音律。看來變聲藥劑已經失效，（她為了扮成迪維特，兩三天需要喝一次，維持男性的嗓音，如果中斷，在恢複原聲之前會有啞嗓期），這段時間足夠兩國軍隊在派恩河上分出個勝負了，她消沉地垂下肩膀，認識到個人的無力。

同伴們都怎樣了？她必須得回去。

不能再原地發呆了，保險起見，她從瑞拉赫士兵的屍體上扒下一件紅色盔甲罩衣，上面畫着“邊境聯盟”的紋章圖樣：四支長矛拱衛着一座橋頭堡。她胡亂套頭穿上，沿着河灘往下遊走去，滿心期盼能找到一個村莊或者營地。

月升日落，河邊霧氣彌漫，迪特琳德身上洇濕的黏黏的依然很不舒服，四肢凍得僵硬無比，走了半天也沒見到一個人影，決定改換方向，冒險往密林裡去。

她爬上一棵高大的榆樹，借着月色，看見不遠處似乎有一道輕煙，枝葉掩映中閃着星星點點的火光，她不敢高興得太早，謹慎地在林子裡潛行，盡量不發出響動。

果然有人在這裡生火。她躲在樹叢中觀察，樹林中央清理出一塊空地，篝火邊圍坐着四五名壯年男子，穿着樸素，但身邊都放着武器，正在邊炙烤野兔子肉，一邊喝酒談笑，看得迪特琳德咽了一大口口水。

“弗蘭克呢？怎麼還沒來？”

“别不是被逮住了吧？上次讓他去踩點，他倒好，藏寶貝的箱子沒摸清，那家女人倒給他摸了個遍！”

衆人粗魯地笑了起來。

“那幾個娘們真勁，我最喜歡趁她們一邊叫一邊……”

“這算什麼！還是最後把他們挨個捉來殺掉的時候好玩兒。”

“對對，布拉格那招才新奇，用帶刺的鐵絲拴着他們的腳，他們越逃，越是血肉模糊，有個老頭兒骨頭都被鉸出來了還在往前爬呢！”

這群人是一夥殘暴的強盜。迪特琳德是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主動走出來的，但她又不甘心就這樣放過他們。而且照他們的話來聽，有一個同夥正在踩點，可能明天他們就要實施新一輪的暴行。

難道要先行離開，找到當地領主，要求領主派兵剿匪？不，來不及，萬一這段時間又有人家遭殃了呢？于公于私，這夥強盜都對她造成了威脅。

她握緊懷中短劍，她有正當的理由和身份鏟除他們，不需要糾結是否符合國王的法律，萬一這兒是瑞拉赫，還管不着她一個法爾帝亞人呢。

可是，她隻有一個人，正面突破肯定是雙拳難敵四手，還有不知何時到來的增援，有什麼法子能把他們不聲不響地解決掉嗎？

“嘿！你們絕對猜不到，我在河邊發現了什麼！”

一個聲音冷不丁在她背後冒出來，她下意識地一抖，樹叢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要暴露了，卻恰巧有一群烏鴉也被驚起，或許巧妙地遮掩了過去；腳步聲隻是頓了一下，從她身邊幾步的地方走過，停在她前方數米，擋住了大半火光。

“剛剛才講到你這臭佬呢，别賣關子了！”

他神神秘秘地說道：“一堆士兵的屍體！那些铠甲、兜鍪、盾牌可都還是閃閃亮的，扒下來賣一筆，或者把紀念品高價賣給他們的家人，不比殺那些農民來錢快？”

“好像是有這麼個事。”其中一人說道，“前些日子北邊國境上打仗，聽說大橋被炸了，估計是順流漂下來的。”

“還是你小子機靈！”

“快點去吧，别磨蹭了！”他們的同夥催促道，“等到白天，萬一有什麼商隊或者軍隊經過那裡，咱們可就撈不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