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貴族老爺們殺個你死我活去吧！沒有那些該死的軍隊，日子都舒坦了不少！”

“朋友們，冷靜些。”弗蘭克微笑道，“在慶祝之前，先宰隻野山貓來助助興吧。”

他驟然轉身，盯着迪特琳德藏身的樹叢，一手揚着錘子，一手舉着火把，十分警惕地朝她走來，幾個同夥面面相觑，也立刻轉換神色，配合他包圍過來。

迪特琳德冷汗直流，思索着搶攻能占到多少便宜，還好她後方沒有人，可以往後面撤退，但走那個方向，還是會回到河灘上，那裡的遮擋物不多，但大霧彌漫，有水流聲音幹擾，就算有火把，也難以看清敵人方位，待在樹林裡反而不算明智……她想起棄子團的兩位傭兵團長，雷特和菲特教給她的刺客流派，在這種以一對多的情況下，她不能再依賴以前的作戰方法。

她飛速地盤算，一切想法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她向最順手的右前方全力揚出短劍，一刀紮進對方的喉嚨，力透脖頸，劍尖從頸椎處冒了出來，利落得幾乎沒有見血。趁這一瞬的騷亂，她迅速轉身往後跑去。

“媽的，别讓她跑了！”

“是薩斯托家的人，不能留活口！”

兇惡的咒罵對她緊追不舍，為了躲避弓箭手的瞄準，她在高高低低的密林之間左拐右繞，她很慶幸自己是短發，不然肯定會被樹枝纏住。有一箭擦着她的耳朵飛了過去，釘在樹幹上，她的耳廓一熱，卻無暇擦去順頰流下的鮮血，隻是不顧一切地往前奔跑，肺部因為過度呼吸一陣陣地疼。有好幾次，劍幾乎都要砍到了她，然而她總能千鈞一發地躲過去，好像背後也生了眼睛似的，這讓敵人愈發暴躁惱怒。

“看她還能逃多久！”

強盜吹了聲口哨，樹林深處響起碾壓腐敗落葉的脆裂聲，由遠及近地襲來，伴随獸類的低吼。是鬣狗，迪特琳德餘光瞥見它在黑夜中白得發光的尖牙利齒，閃爍着涎水的光芒，她連忙從地上撿了根粗樹枝，轉眼之間那張血盆大口就近在眼前，向她撲來，她把木棍往它鼻子上一抛，它立刻咬住它，撕成了木屑，不過這也給她争取到了短暫的時間，又跑出去一段距離，終于回到了河灘上。

她憑着印象跑向一個可以藏匿身影的大石塊，強盜紛亂的腳步聲在附近來回逡巡，她也丢失了他們的視野，鬣狗雖然可以嗅聞氣味，但它被士兵屍體的腐肉吸引了注意力，一門心思要去啃，強盜們叫罵不止，卻還是對這畜生無可奈何，各自在河灘上分散搜索。

這正是逐個擊破的好機會，迪特琳德瞧準一個向這裡走來的強盜。

纖細準确地控制動作和距離……她再次回憶菲特教授的刺客技巧。

等他走到前方，她從後用臂彎勒住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往旁邊一擰，那強盜一開始還掙紮，手腳亂抓，在她的手臂上扣出四道抓痕，随着頸椎斷裂的咔嚓聲，軟軟地倒了下去。

就這？她瞧着自己的手臂和五指，感到不可思議，她并不覺得自己力大驚人，本以為會有一場惡鬥。看來，隻要是掌握了技巧，即便手無寸鐵，也能有效打擊敵人。

還有四個人。

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互相呼喚，她知道自己藏不了多久，沿着河流慢慢地向下遊移動。不知不覺間，月亮的方位已經偏向東邊，再不久就要迎來黎明，而她已經有很久沒吃東西、沒有暖衣，她沒有餘力再多擰四個人的脖子了，也沒法跑得太遠。一到日出，霧氣消散，沒有什麼阻攔他們，屆時就是她的末日。

該怎麼辦？她就是戰鬥到死，也不能活着落到他們手裡。她甚至連背上一對劍盾的力氣都沒有。而她不能再指望維克伯格兜底，因為祂本來就在力量恢複的過程中，還用光語吟唱聖歌讓她免于摔死，她現在感覺不到和祂之間的那種微妙聯結。

她調動最後的力氣，盡可能往下遊走得越遠越好，然而沒走多久，她發現這條支流竟然到了盡頭，一道平坦的高坡攔住了水流，彙聚成一個小湖泊，不借助工具是爬不上去的。

“她在那裡！”

強盜和鬣狗的身影在薄透的霧氣中浮現，他們搜刮了一遍士兵的裝備，現在個個全副武裝，迪特琳德内心染上了一層絕望。

他們看到她不過是個不倫不類地披着甲胄罩衫、又餓又累的年輕女子，還自己走進了死路，頓時放慢了步伐，擺上輕松卑瑣的神情。

“本來還想留你這小□□一條命。”弗蘭克用匕首剔了剔牙，“既然你殺了我們的兄弟，那我們也隻能好好招待你了，到時候你會後悔——為什麼不能快點下地獄！”

四人一狗齊齊向她襲來，她左支右绌，節節後退，幾乎到了湖邊，再往後幾步就要跌進水裡。所幸強盜們還不習慣穿甲作戰，動作反倒被拖累，以她的水準還閃避得了；然而鬣狗就沒那麼好對付了，它狡猾得很，趁她重心未穩，獠牙一口嵌進了她的小腿上，撕下一大塊肉，一陣錐心的疼痛伴随着鮮血噴薄而出，迪特琳德臉色煞白，勉力撐着胳膊，不讓自己倒在地上。

她因為失血而眼前發暈，隻看到強盜的鞋尖就在她面前，随後天旋地轉，她似乎被照着下巴一腳踹在了地上，差點沒自己咬斷自己的舌頭，耳邊隻有自己昏迷之際粗重的呼吸，她望着泛起魚肚白的天空，還有那個斷絕了她生路的高坡。迷迷糊糊之間又挨了不少拳腳，她像烏龜似的縮成一團，犬吠和辱罵聽起來都十分遙遠……

“喂！那邊的人，你們在幹什麼！”

不知何時，山坡上似乎冒出了不少人，有個嘹亮尖利的聲音對着他們大喊。她挪開一點手臂，從縫隙中窺去，一眼就看到一面迎風昂揚的三頭鹫旗幟——

然後她的意識徹底堕進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