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地關門聲,打斷了程玦的思路,在程玦擡頭之際,明洪已從屋内走出,沖着他點了點頭。
“來了?”明洪邀程玦進門,“明行在樓上,等你呢。”
程玦停住腳步,擺了擺手:“叔,我就不進去了,”明洪回頭剛想問,程玦繼續說道,“我就是來跟您說一聲,我打算去找其他家教了。”
明洪聽後點點頭,卻執意讓他進屋,不明所以的程玦面對面和他坐在沙發上,等着明洪接下來的話。
“是……那小子不好教?”明洪習慣性地往上衣兜裡一摸,沒摸到煙,隻有摸了摸嘴角。
程玦否認。
正巧聽到動靜的明行下了樓,躲在牆後邊,聽到明洪繼續說:“那怎麼突然就要走?我了解過了,你雖然年紀小,但各科實力都很強,讓我再找一個跟你一樣的怕是難。”
明行屏住了呼吸,暗自後悔那天在樓上自己多嘴,心裡祈禱着這人有點眼力見,不該說的别嘴。
忽然,明行感到那人的視線往自己這兒掃來,趕忙縮了回去。
程玦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開口:“不是,小行其實挺好的,不是他的原因,是……我家離這兒有些遠,騎車得一小時,不太方便。”
話音剛落,程玦便到牆後的那人松了一口氣。
明洪歎了口氣,想開口挽留:“其實要是你想……罷了。”剛剛一瞬,甚至想說“如果你想繼續給小行做完教,留在我家住也不是不可以”但終究是覺得不妥,沒說出口。
程玦客套地說了兩句,喝了明洪給自己倒的茶,便起身。
看着青年向大門靠近,明洪移開了眼,不去看大門方向,卻無意間在客廳靠樓梯間的牆後面,發現了個影子。那影子動了動,又消失了。
在那一瞬,明洪近乎彈射般站起來,對着大半個身子已經走出大門的程玦說道:“等一下。”
程玦頓住了腳步,回頭道:“還有什麼事嗎,叔叔?”
“我隻是……”明洪收回了手,“我想問問你,小俞怎麼樣了。”
俞棄生嗎……程玦點頭,坐回了沙發上:“他很好,不過他好像身體一直不太好?”程玦回想了一下俞棄生滿身的傷疤,每天似乎隻要多勞累一點,便昏昏欲睡,咳得不像樣,興許是遺傳,也可能是小時候被虐待過。
不能直接開口問俞棄生,總能問問明叔吧。
明洪:“那就好,那就好……”說罷,二人又是一陣靜默。
正當明洪思考着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時,程玦開口了:“叔,小……俞哥,他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像是終于找到了話語的出口,明洪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和程玦交流的話題,說道:“嗯,不過這也難怪,他小時候飯也沒好好吃,還總是……”
程玦靜靜地聽着,等着明洪的下文。
前些天方芝和明洪大吵了一架。方芝堅持認定這次肯定沒錯,說什麼也要讓程玦來家裡,找機會問個清楚。
茶幾上的花瓶已經碎了滿地,窗外綿綿細細的雨點劃在窗玻璃上,明洪呆呆地看着大開的門——方芝跑了出去。
“喂……”明洪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是跟随明洪多年的下屬,“你之前說,什麼……國外新出了一種技術,能夠檢測親緣關系,是嗎?”
看着手機上,方芝偷拍的程玦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機上的少年,穿着校服,背着書包。明洪就這麼盯着這張照片,盯到他真覺得那少年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了。直到電閃雷鳴,光亮映在他的眼裡。
明洪後知後覺,拿起雨傘,追着方芝跑了出去。
“叔叔,還總是……什麼?”見明洪一直發呆,作沉思狀,程玦忍不住開口問道。
仿佛現在才驚醒,明洪跟程玦道歉,回憶了一下剛才自己停頓的地方,繼續說道——
“以前啊,他爸媽不給他飯吃,不給他衣服穿,還總是不高興了就抄起棍子揍。那麼小一點的人,每天就躺在院子裡,身上都是傷……”
“這……”俞棄生先前是怎麼和自己說的?因為他沒達到父母的期望?程玦以為最多就是他爸媽性子烈,觀念偏差,所以打得狠了些。
“我記得,他當時是看得見的,方芝走過去,他就眼巴巴地望着。我和她實在看不下去,等那家人出門,把小俞一個人拿鍊子鎖在院子裡的時候,我就和小芝端個盤子,一點點喂他吃肉。
“但是後來……有一天,被那家人發現了……”
程玦心裡一緊,手心裡滿是汗。
“他們抄起棍子就往小俞的頭上砸去,那天,小俞被他們打得身上幾處骨折,直接昏了過去。我報了警,警察過來,就是說教了他們兩去,就走了。後來因為這事兒,我和小芝一直落不得他們好臉。
“等小俞再醒來的時候,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程玦抑制住呼吸,仿佛每一次喘氣都會牽動胸腔中的心髒,而産生劇烈的疼痛。明洪說的是真的嗎?程玦不敢去問俞棄生,去打擾他現在這種清苦但安甯的生活。
程玦呆滞了很久,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啞:“這……是親生父母嗎?那他臉上的疤是……”
明洪起身,去拿了包煙,點燃後,遞給了程玦一根。
“沒抽過?”明洪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煙圈,“這個我不知道,我公司起步之後,就和小芝搬走了,不過後來聽别人說,那家人也沒再打小俞。”
程玦木讷地點了點頭。
“……明行的媽媽肯定是不願意你走的,要是讓她知道我沒留住你,得跟我大吵一架,就當幫幫叔叔吧,繼續當小行的老師,
“如果實在想走,就……先等我想好該怎麼跟她說,成嗎?”
程玦像是沒聽到明洪說話,木頭似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