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
“噢,李藍島。”意思意思,走個過場。
單枭卻忽然回頭,副駕駛座的安全帶勒出他緊實有力的手臂線條,他手搭在控制台上,欺身湊了過來,鋒利的眼眸彎着,朝李藍島伸出手。
那雙手上全是疤痕,有長條細口的,也有燙傷般的塊狀疤。
李藍島瞳孔一縮,下意識地往後一仰,差點一腳踢上去,他抱着自己身子縮在後座靠背處:
“你要幹什麼?!?!”
單枭的手停在空中。
“我看你衣領上的繩結散開了,想幫你整理。”
“吓到你了?”
李藍島好半晌沒說話。
他剛才有種錯覺,下意識以為單枭伸手過來是想掐他脖子。
“謝謝,但是不用了,我自己來。”
傑森這才開口:“李先生,還有一個小時才到祖宅,如果您累了可以休息,抵達後我會叫您。”
“好。麻煩你了。”
車内恢複安靜。除了前面時不時投來打探他的那道屬于猛獸的目光以外,初來帝都,李藍島沒有别的不适。
車窗外的高樓鱗次栉比,窗上貼了防窺膜。
從李藍島出生以來,他就在潮平李家跟着爺爺生活,而李振賢鐵了心要從他這一代開始培養遠離财閥生活的普通人,李藍島接受的教育和尋常人無異,也沒見過打打殺殺的火-拼現場。
不過,有些血濃于水的,刻在骨子裡的天性還是泯滅不掉。
他十歲那年在李家射擊賽裡赢了爺爺的特聘保镖,此人是退役狙擊手。
但來到帝都,不比潮平。這裡沒有人認識他。
他隻是個普通的,去吃火鍋能打折的男大學生而已。
等車停穩,李藍島迷糊地醒來,剛要推門,手一空。
單枭撐着雨傘,拉開車門,锃亮皮鞋反射出冷光。
“到了,請下車吧。”他笑着舉起傘,不過沒有要給李藍島的意思。
兩人就這麼看上去關系很好地共撐一把傘,并肩走入祖宅。
玄關,李藍島禮貌地沖着沙發上西裝革履的男人鞠躬。
“明山叔。”
“嗯。來了就行。”兩鬓發白的男人坐着,在抽煙。
單明山和李藍島爺爺完全是兩類人,前者總是冷着臉,面無表情,做事雷厲風行,後者則通常會在談事的時候插科打诨逗得衆人哄堂大笑,然後變臉轉身踹飛一衆小喽喽,揚長而去。
業内人評價,帝都單家單明山和潮平李家李振賢,是典型的中山狼與笑面虎。
李藍島十分地好奇他兩到底是怎麼成為至交好友的。
因為這根本不科學。
“路上那小子沒給你添麻煩吧。”單明山抖了抖煙灰,問。
“沒有。”
“讓他帶你去整理房間。以後在帝都,把這裡當自己家。”單明山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很不容易,他說完難受得又點了根煙。
見狀,李藍島回頭,小聲:“走?”
“請吧。”單枭體貼地微笑着,幫他拎了行李箱上樓,“我和你介紹一下,你的房間在二樓,祖宅一共三層樓,一樓餐廳,二樓卧室,三樓是空中花園。”
“我們住在一起嗎?”李藍島緊張地問。
單枭意外地看向他,“你想和我一起住麼?”
“因為老爹問過房間安排,老爹的意思是我們最好盡快熟悉彼此,過渡一下婚前生活。但我想你初來帝都,一定不願意和一個陌生男子共處一室,就擅自回絕了。”
“還是說,我做了件沒必要的事?”
“不。很有必要。”李藍島雙手合十,“還好你回絕了..謝天謝地..”
“那就好。”單枭笑了聲。
李藍島跟在單枭身後,此刻距離有些近,他甚至能看見單枭手背上根根分明的青筋,更不用說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
對單枭的初印象,李藍島總結起來隻有兩個字。
一般。
非要擴展,那就四個字。
擅長僞裝。
單枭沒有做什麼出格的舉動,明明是财閥家的子孫...卻總笑着,還算有禮貌,目前為止也沒說過什麼不得體的話。
和李藍島印象中影片裡的三教九流有點不一樣。
...雖然他自己也屬于九流人員之一。
但李藍島有股詭異的直覺。
從見面第一秒開始,單枭就在表演。
樓梯有些長。
走在李藍島前面的身影高大,肩寬腰窄。
單枭步伐很穩,氣場淩人,難以忽視。
看着那雙粗糙、寬大的手幫自己拎着行李箱,李藍島冷不丁地想,于世界而言,單枭會不會也是一串無人能讀懂的密碼。
*
夜,李藍島在查看木星學院的平面地圖,三天後,新生報到。
他把衣櫃簡單整理完,就累得攤在了床上。
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這間卧室應該是單家單獨整理出來給他居住的,采光很好,也很透氣,帶了個小陽台,撐在欄杆上仰頭,能看見檐上月。
李藍島吹着帝都的夜風,打算開瓶汽水。
他才剛剛拉開易拉罐的環扣,就看見樓下路燈旁走過一道身影,是單枭。
平叔和傑森一左一右地跟在單枭身後,手裡都夾着煙。
而單枭的衣袖撩到了手肘,露出狂狷、詭谲、野性十足的魚鱗紋身,濃黑如墨,工筆精湛。
他白襯衣上鋪滿了噴射狀的血迹。
路燈下那張側臉面無表情,走路散漫,卻突然移動視線,直直看向樓上的李藍島。
四目交彙,仿佛被一把利劍刺中。
李藍島倒吸一口氣,光速退回卧室,爬上床。
他是不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不妙。
他不會剛來帝都第一天就命喪黃泉吧?比如撞破了道上的某些交易而被滅口之類的...
不行。他還沒開始鑽研他最喜愛的密碼學,還沒見過他最崇拜的上屆諾獎得主——萊納教授。
李藍島一邊碎碎念,一邊找來了夾鼠闆,空酒瓶,和幾根毛線。
他把門窗都關好,鎖死,在角落裡用毛線串上鼠闆和酒瓶。
如果有人進來,他會被這些動靜驚醒。
然而事實是,一連三天,沒人擅闖他的卧室。陽台連根鳥毛都沒出現過。
單家上下所有人見到他時都笑容和善,噓寒問暖。
但是李藍島也一連三天,都沒再見過單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