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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李藍島就發現了,單枭這個人下棋的棋風和他本人的打架風格是一緻的。
嗎的,像鬼一樣。
他隻要落子,單枭就會緊緊地追上來,纏住他,有時候像龍有時候像蛇,總之長長一條,一圈一圈纏繞包裹,難搞,狡猾,滑不溜手,擅長窒息,絞殺,還長着尖銳的獠牙。
李藍島不是專業的棋手,但他也試圖盤活自己,中途換了兩種打法,從保守到激進,最後幹脆亂下。
單枭的腦子裡像是有龐大的計算網,他計算方位,計算路徑,計算勝負,計算李藍島。
“這個畫面可以載入史冊。”洛克雙手揣兜站在卡洛斯上校一邊,悄悄在褲兜裡掰手指幫李藍島算圍幾目,“對吧?他們看上去很般配。”
洛克這人有很多小怪癖,他揣兜就會掰手指,思考時會咬嘴唇,偶爾甚至咬他的口腔潰瘍。卡洛斯餘光瞥見什麼,掰住他的臉,端詳後問:“你又把自己嘴巴咬破了?”
洛克尴尬地立正:“對、對不起上校。”
“跟我去上藥。”卡洛斯說。
“可是我還想繼續觀棋。”洛克興奮地指了指那邊,“藍島是我的朋友,我一定要在這陪着他的,讓他知道不論輸赢我都是他忠實的擁趸!”
卡洛斯蹙眉,想說什麼,遠處,穿着軍裝的阿蒙小跑過來,面色不虞,在卡洛斯耳邊低聲:“上校,金家那小子又來了。”
阿蒙把卡洛斯帶走,留下洛克聳聳肩,繼續觀棋。
這一子李藍島想了足足十分鐘,單枭沒有催促,含笑撐着下巴看他。
“你的圍棋是和誰學的?”李藍島問。
“業餘愛好而已,沒特地學過。你的花滑是和誰學的?”單枭問。
“你嶽母。”
單枭笑了,但是他沒有再追問。這人唯一的好處就是不會過問太多李藍島的私生活,擁有一個假老公的基本素養。
李藍島又思考了兩分鐘,終于下了一子,當他把黑子摁在棋盤上時,密歇根局平地一聲驚雷。
“砰——!”
洛克幾乎是下意識地蹲在地上抱住頭,李藍島愣住,單枭則翻身撐手腕,直接把李藍島拉進自己懷裡,那雙深邃的眼睛警覺地環顧四周,用絕對保護的姿态将李藍島腦袋摁在自己心口處。
“怎麼了?”洛克反應過來,一路蹲跑來到李藍島身邊,“你們聽到了嗎?”
“有人開槍。”單枭道,“聽起來是一把M9手槍。”
說着,單枭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來藍牙耳麥,挂在耳廓上。低頻電流響起,單枭淡淡“嗯”了一聲,站起身時順便理了理李藍島淩亂的發絲。
“沒事,槍是卡洛斯開的。”單枭說,“金宸又來了?”
李藍島驚訝于單枭居然光聽聲音就能判斷出是狙擊槍,步槍還是手槍,更驚訝于這人為什麼突然翻過來抱自己?
在他的潛意識裡,他們的安全同等重要?
桌上的棋盤已經被單枭撥亂了,黑白子混在一塊,看不出來剛才的殘局。
靜默片刻,李藍島問:“誰是金宸?”
洛克啧了聲,不滿嘟囔:“就是帝都财閥金家的三少爺,不過這人腦子不正常,小時候進過精神病院,出來以後智力低下,言行舉止都和孩子沒區别,他的夢想是加入密歇根情報部門,所以這人一個月要來密歇根十次,次次都要求卡洛斯給他社招棋盤。”
“可惜他已經考了不下一百次了,沒有一次通過,他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不過金家在帝都是除去單家以外的第二大勢力,他們每年給聯盟理事會打大批贊助金,教會也由他們掌控,故而金家在聯邦裡很有話語權。”
“每次金宸來了,我們隻能招待,然後告訴他考核不通過,趕緊滾蛋。”
“智力低下為什麼會想加入情報部門?”李藍島問。
洛克投來贊賞的目光,又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看中的朋友!這話我也和卡洛斯上校說過,上校于是拜訪了金家,金家組長說他這個小侄子說話都說不利索,但就是夢想崇高。金宸從小就很崇拜密碼破譯員,所以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聽起來挺合理,能自圓其說。
不過背後真沒有金家的教唆或指使?沒有其他隐情?李藍島聽唐溯說過,人心底有什麼執念,要麼來自于本能,要麼來自于創傷。
洛克好奇:“為什麼上校會開槍恐吓金宸啊?密歇根局明令禁止在局内用槍,以前卡洛斯都會很溫柔地請走金宸的。”
溫柔?李藍島持保留意見。
那個冷峻的軍官和這個詞也不搭邊吧!
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
單枭修長的手指抵住耳麥,聽了幾秒後,嗤笑:“他說金宸摸了他的小卡洛斯。”
“所以他開個槍警告金宸離他遠點。”
“...”
李藍島在心裡默默替尊敬的卡洛斯上校尴尬,而洛克則漲紅着耳朵,冷哼了一聲:“流氓!”
單枭挑眉,表示無辜:“我負責轉述而已。”
棋盤已經被毀,他們沒有繼續,單枭看了看腕表,說他還有事,先離開了密歇根局。
走之前,他沖李藍島笑了下:“下次再陪你玩。”
男人颀長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
李藍島跟洛克開了單獨會議,兩小時,洛克把目前的鑰匙和明文信息分享給了李藍島。
“island”密文總共三頁。情報部門花了十年時間,隻解碼了第一頁的前兩段内容。據說每一段内容的加密方式都不一樣,而且提供密文的人員也不一樣,有的是科學家自述,有的是實驗記錄。
這是幾乎不可能被完成的龐大工程,李藍島直觀感受到了什麼叫前途未蔔。
他們不停工作,不停思考,不敢駐足的意義,是為了那五萬多個感染了島的普通人。
在情報部門度過毫無進展的一天幾乎是每個人的日常,下午五點,李藍島被軍用吉普送回了單家祖宅,車停在十字路口。
他還沒下車,卻看到窗外有兩個人影站在路燈下。
唐納德少爺手裡捧着99朵玫瑰,花束上面還差了大紅的愛心卡片。
單枭背對着吉普,從李藍島的視角,隻能看到他挺闊的背脊。
“你喜歡嗎?”唐納德少爺緊張地問,手指都在發抖,他身高隻到單枭的肩膀,“我特意為你買的。”
單枭說了什麼有些聽不清,他嗓門沒唐納德那麼大。
駕駛座的阿蒙語氣有些幸災樂禍:“writer,你的丈夫在搞婚外遇。”
李藍島擰着把手的動作隻猶豫了一秒鐘,就推開門,下車。
“這是我家事,就不勞你操心了。”他帶上車門,“一路順風。”
吉普看似離開,實則停在了另外一處角落,而李藍島走上前,聽到單枭磁嗓裡含着漫不經心:
“唐納德伯爵想用官威來壓我?”
“沒有,這和我父親沒關系,是我自作主張的!你要是不喜歡花,我還可以給你送别的,你想要錢?封地?還是軍隊?或者爵位?”
“我馬上要結婚了。”單枭淡淡應付。
“那有什麼的,隻要你選擇和我在一起,單老爹那邊就讓我父親去說,實在不行我們就私奔,亡命天涯!我父親可是伯爵,他能為我們的愛情清除一切不必要的障礙!包括李藍島!弄死一個平民對伯爵家族來說易如反掌!”
單枭偏頭,終于看了唐納德一眼。
那一眼像是從高塔上俯視過來的,冷靜、狂妄,甚至帶着嘲弄:
“唐納德少爺,你難道以為你能給的那些,我會很缺麼?”
唐納德·坎貝爾像被扇了一巴掌,漲紅了臉,低聲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認真的,我絕對沒有看不起你,也沒有小瞧單家...”
單枭嗓音低得像拂過刀鋒,臉色一寸一寸淡下來。
“那我就告訴你認真點的回答。”
“比起愛人,我更适合殺人。而我不僅不可能愛你,連殺你都覺得浪費時間。”
唐納德像是被釘在原地。
“還有,如果你敢找李藍島,我會考慮把唐納德家族最近的軍備記錄交給督察團。”單枭語氣依舊淡淡的,像撣去肩上的灰塵,“到時候我們看看是你高貴的父親先掉爵位,還是你先掉腦袋。”
“你怎麼知道...”唐納德少爺瞪大眼睛,“你們單家居然...!”
“老公。”李藍島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僵持的兩人均是一頓,齊齊轉頭看來。李藍島繞開路牌,走到單枭身邊。
“我來得不是時候?”李藍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