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枭表情變了變,快步迎上來,牽着他的手,十指緊扣。
他虎口和指腹的繭壓着李藍島白皙的皮膚,粗糙又有磨砂的質感,很難忽視。
單枭嘴唇動了動,李藍島打斷:“走吧。”
男人牽他的手收緊了,最後“嗯”一聲,看都沒看風中淩亂的唐納德少爺一眼,牽着李藍島離開。
這裡是帝都,不是他老家潮平,不是那個和堪靈頓郡差不多大的窮鄉僻壤。
李藍島看着單枭的背影,和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唐納德少爺說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在這些貴族的眼裡,其他地區的小财閥就像螞蟻,随便一捏就死了。
他深深地意識到了無奈,不論是在密歇根局裡和天才們下棋,還是回家面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危險和惡意,他都很無奈。
天才這個詞可能隻适用于洛克,還有單枭。
他不過是一個把前半生的時間都押在了密碼學上的書呆子。為了能弄清楚自己父母為什麼而死,他花了十年時間,從潮平來到了帝都,進入密歇根局。
在這些大人物面前,他何其渺小。
每走一步他都要萬分思量,這是李藍島意識到的求生法則。
“喂。”李藍島喊了一聲。
前頭的人停住腳步,看他:“怎麼了?”
“我吃醋了。”李藍島在祖宅玄關換鞋時甩開了單枭的手,“現在很想揍你。”
“吃醋?”單枭表情錯愕了瞬,像是完全不相信這個詞能從李藍島的嘴裡說出來。
“對,所以怎麼辦?”李藍島直直看着他。
單枭欣喜若狂:“你想揍哪?臉好不好?多少下都可以,我不會還手的。”
李藍島在某個瞬間真的想掄過去了,奈何單枭這張臉帥得超越人類極限,于是他收住拳頭,冷冷:“揍你我也嫌浪費時間。你自己想辦法忏悔吧。”
于是一直到晚飯時間,單枭都跪在玄關處,視線熱切地追随着在客廳忙碌的李藍島。
祖宅客廳是個開放式大堂,東西南北都有門,晚飯時間路過的組織人員多如牛毛,他們全都用詫異至極的眼神掃了單枭幾眼,然後竊竊私語,像看什麼國寶般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傑森戴着墨鏡進來時差點一腳踩上單枭的屁股。
“我草!”傑森摘掉墨鏡,眼珠子差點掉地上,稀奇地繞着單枭看了三圈,“這是怎麼了?老爹罰你了?那怎麼跪在這?沒去家祠?”
“沒有。”單枭笑得很開心,“是我惹小島吃醋了。”
傑森還沒來得及表達自己的震驚,就見單枭眼帶狂熱,語氣略為激動,甚至是炫耀地說:
“小島說他吃醋了,傑森哥。”
“哦哦哦...”傑森一個趔趄,“哦?!”
“你别理他。自作自受。”平叔冷臉拽走傑森,“讓他跪死在這剛好。”
一直到開飯,李藍島盤腿坐下,單明山在兩分鐘後從側門進入,也入座。
餐桌原本還多了個位置是個單枭的,現在空着。
單明山不愧是見過世面的大人物,他一個眼神都沒給單枭,從善如流地夾菜,問李藍島最近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謝謝明山叔。”
單明山看着李藍島,半晌後道:“你和你爺爺長得很像。”
“挺多人這麼說過。”李藍島笑了下,“可能爺爺基因太強大了。”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分鐘,最後李藍島還是撂下筷子,看向玄關:“你不過來吃飯嗎?”
單枭跪得标準,雙手垂在大腿側,笑着不答。
李藍島無奈:“你過來吧。”
他這才站起身,坐在李藍島身邊的時候,李藍島注意到他的膝蓋在彎曲時顫了兩下。
李藍島一愣,側頭去看玄關。
入門的台階其實很硬,過了這麼久可能膝蓋受損了。
晚飯過後,李藍島叼着一袋鮮奶,在自己的儲物櫃裡翻翻找找,找出來一管藥膏。
他拉開門,叫住了路過的傑森。
“傑森哥,麻煩你把這個...給單枭。”李藍島從卧室伸出一隻手,不好意思地躲在門後,道。
這下輪到傑森欣喜若狂了。他暗道有進展!有進展!瞬間一拍胸脯:“保證完成任務!”
然後一溜煙跳下樓,一步飛了六級台階。
入夜,單家祖宅燈火通明。三樓會議室隻有兩人,單枭站在窗邊,手裡夾着一根煙。
單明山閉着眼睛打坐,兩人一時間沒有人開口。
最後還是單枭打破了平靜:“老爹?”
“你知道的吧,他是李振賢唯一一個帶在身邊的孫子。”單明山閉目,嗓音雄渾,不怒自威,“你心裡到底有數麼?”
“有。”單枭朝窗外呼出煙圈,目光認真地看向室内的人,“我會負責。”
單明山好一會兒沒說話。
他比李振賢小了七八歲,至今未婚配。滿打滿算他現在也才五十出頭,精神矍铄,頭發茂盛,還沒有衰老的迹象。
以單枭對單明山的了解,老爹心思深沉,不開口能坐一天,他幹脆自己說了下去:
“我會保護好他。不過李藍島說了,祖輩的恩怨和他無關。老爹你對李振賢的感情,不代表我和李藍島的感情。”
被區區一個毛頭小子拆穿了自己藏在心裡幾十年的秘密,單明山手臂一動,太陽穴突突跳:
“今天老子他嗎的心情好,不和你小子計較。下次你再敢提這事,老子打掉你一顆牙。”
單枭喉結一滾,笑了笑,吸了口煙。
門外響起敲門聲:
“老爹?單枭?”
是傑森。
“那個,藍島托我給單枭一個東西。”
門迅速被人拉開,單枭垂眸:“給我什麼?”
“諾。”傑森拿出藥膏,“這個。”
單枭接過,看了好幾眼,眉梢都松了一些,他把藥膏翻來覆去地轉,問:“他沒有讓你帶話給我?隻有這個?”
“沒啊。”傑森硬着頭皮,“呃,可能有?他說擔心你。”
“謝了。”單枭猛拍了兩下傑森肩膀,語調上揚,“下次打牌輸錢了可以找我報銷。”
傑森在此刻頓悟了某些人際交往中的道理,一個鞠躬,走了。
*
李藍島并不知道自己被傑森賣了,他喝完一袋牛奶後,打開了個人電腦。
關于他在密歇根内網看到的文檔,目前還沒什麼思路,李藍島随手在各大浏覽器上搜索了一下相關詞條。
英吉利海峽空難的那些報道他這幾年都看爛了,能倒背如流,于是李藍島搜了搜“蘭開斯特公爵”這幾個字眼。
有關貴族的信息網上當然找不到,但是半真半假的花邊新聞倒是有幾個。
而且幾乎沒什麼實用價值。
最後李藍島上了一個叫“和平鴿”的論壇,上面有許多當年刊登的報道,還有戰地新聞。
這個論壇廢棄了很久,裡面的帖子基本都是好幾年前的。他在搜索框裡打上蘭開斯特幾個字,居然真的有東西跳了出來。
隻有一個匿名的帖子,并且帖子隻有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蘭開斯特家族的公爵爵位是為愛人加冕的,之後也隻會為愛人繼承。”
李藍島刷新好幾次論壇,也刷不出來新的内容,隻好作罷。這句話單看,更像是出自什麼文學性野評,但這句話莫名其妙地萦繞在他的心頭,不斷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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