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旋轉的電鑽無限逼近單枭的太陽穴,唐納德伯爵冷笑:“簽,還是不簽?”
伯爵這句話說完,身後二樓的油箱旁忽然飛出來一個人影。
很瘦,穿着學院制服,明黃色,像個太陽。
風帶起他衣角,單枭在見到他出現的瞬間臉上表情猛地變了,瞳孔驟縮,倒映着那個人影。
他看到李藍島跑步漲紅的臉,用力到發白的手指,還有衣角下精瘦的小腹,以及小腹上的一滴汗。
落下來了。
李藍島一腳踩在扶手上往下跳,手裡拿着他從衛衣帽子上拽下來的松緊繩,一把挂住了唐納德伯爵的脖子,把人猛地往後拖了兩米,死死勒住他的喉結。
唐納德伯爵的反應很快,他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刀,在李藍島拴住他脖子的瞬間刺過去,李藍島扭頭躲開了,三下五除二把人摁在地上,一腳踩在唐納德伯爵的手臂處,逼得他手指痙攣,丢了刀和電鑽。
但是盡管李藍島的條件反射很優秀,還是避免不了一些摩擦。
單枭坐在椅子上,隻覺得血液前所未有地冷。他那雙瞳孔直愣愣,貫穿而來,開口嗓音出奇嘶啞:
“小島,你流血了。”
李藍島繼續猛踩唐納德伯爵的手臂,用自己畢生最兇的語氣狠狠道,“給我老實點!”
可惜他自我感覺效果一般,不如單枭平時說話一半恐怖。
有些人的确生來就是野獸。
兩位保镖連掏槍的動作都僵住,顯然沒想明白李藍島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工廠的幾個門同時被踹開,漫天的塵硝在空氣彌漫。
幾個人簇擁着單明山步入工廠,單老爹手裡拿着一根雪茄,棱角硬挺的臉龐上表情晦暗不明,而對講機裡傳來傑森的嚎叫:
“草草草!藍島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跟過來的?!這不在我們計劃裡啊老爹!”
單明山呼出一口煙圈,點了點手指。
周圍的人迅速圍上來,摁住了唐納德伯爵的人。
單枭割斷手上的繩子,把制服領口的針孔攝像頭和錄音器丢給單明山。
看見他們行雲流水的交接,李藍島就明白了。
這是一場局。
在知道這是一場局後,李藍島并不生氣,他慶幸地松了一口氣。畢竟沖動跳下來挾持唐納德伯爵做人質之後的計劃他還沒想出來,隻是覺得該這麼做,就這麼做了。
他也不會後悔。
因為他不想再看到與自己關系匪淺的人莫名其妙地死亡。這一次他做出過努力,那就足夠了。
想來也是,單枭是什麼人,單家是什麼組織,不可能就這麼輕易被唐納德伯爵逼迫。他跟過來沒有添亂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卡洛斯的人随後趕到,他和單明山簡單點頭算作打招呼,就給唐納德伯爵铐上了手铐。
“伯爵,特務院請你走一趟。”卡洛斯冷臉道,“想必你也清楚,今天的事發生過後,你的爵位是不可能還留得住了。”
洛克像個小尾巴,跟着卡洛斯跑進來,在見到李藍島手裡攥着一根染血的繩子時,他顫顫巍巍湊過來:“藍島...你還好嗎?”
李藍島冷靜地松開唐納德伯爵,卻被人打橫抱起。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抓住單枭衣服。
“你幹什麼?!”李藍島瞪着眼擡頭和單枭對視。
單枭臉色陰沉得吓人,繞開了洛克,繞開了卡洛斯,連單明山他都沒有多看一眼,徑直朝大門走去。
李藍島沒辦法,隻能透過單枭的肩膀看着後面黑壓壓的人。
單明山叼着雪茄,眉頭緊蹙,遙遙地沖李藍島舉起手,在下巴處捏了一下。
瞥見這個動作,李藍島心一驚。
爺爺告訴過他,這個動作是爺爺和結義兄弟之間約定的一個信号,隻有他們兄弟之間才能看懂。
小時候爺爺要是因為工作繁忙太久沒回家陪他,就會沖李藍島做這個動作。
這個動作如果要用語言來表達的話,叫“對不起”。
傳說中不苟言笑的中山狼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沖李藍島道歉,讓李藍島笑了一下,想起了自己那個不省事的爺爺。
他跟單明山揮了揮手。
把李藍島塞上單家私車的後座,單枭給李藍島掌心一處不到兩厘米的傷口貼上了創可貼。
血差不多止住了。
黑車沉默又沉重地一路開向祖宅。
今晚單家祖宅上下都人心惶惶,主要是因為單枭把李藍島送回家後,去了一趟特務院。
抵達後,單枭用電鑽在唐納德伯爵的耳朵上鑽了一個耳洞,鮮血淋漓。
室内爆發出伯爵的慘叫。
卡洛斯上前阻止,單枭回身就給了他一拳。
肩膀軍章閃耀的上校趔趄兩步,用手指抵住噴湧而出的鼻血。
“阿蒙,不用動。”卡洛斯擡起手阻止自己身後的人,看着單枭,“你解氣就行。”
“給我理由。”單枭的眼神蓄勢待發,手臂肌肉虬結,語調低冷,“我考慮少揍你一拳。”
“我和你道歉。”卡洛斯舉起手,“我的确答應你,如果李藍島打電話給我,我會讓人攔住他。但是他聽上去很擔心你,并且動作比我們想象的要快。他自己上了鐘樓,給了我們gps,還自己打了車,全副武裝,去了工廠。”
“我想看看你們的感情有多好,于是沒有過多介入。”
卡洛斯擰了擰差點脫臼的下巴,說,“現在我可以相信了,你們是一對英勇的戀人。”
“我們需要你的相信麼?”單枭冷聲問。
氣氛僵持不下,打破這緊張局面的是一通單家打來的電話。
“單枭,你快回來了沒有啊?小島好像發燒了...”傑森有氣無力地打報告,“你不回來的話老爹就要叫我上去陪他了。”
“馬上。”單枭挂斷電話。
他再次繞過卡洛斯,旁若無人地離開了特務院。
*
“應該是因為他身體不太好,跑太多了有點喘不上氣,運動性體溫升高。現在是低燒,已經叫醫生來看過了,沒什麼問題,吃過藥了,在睡着,你腳步輕點。”傑森像個老媽子啰嗦了一堆,輕輕推開卧室的門,裡面漆黑一片,“床頭有小夜燈,你看着開。”
李藍島燒得斷斷續續,做的夢也斷斷續續,夜很深的時候他意識稍微清醒了,結果又看到自己床邊有個人影,這次不一樣,這次是坐在他床上,不是站着。
反了天了!
李藍島這會兒不太想和單枭說話。
應付這個人需要他很多精力,他現在隻想躺着發呆,所以故意半阖着眼睛,假寐。
突然地,他的手被單枭牽了起來。
掌心的血因為他睡覺亂動,又滲出來一些,傷口被擠破,有幹涸的血迹在生命線處。
慢慢地,單枭托着他的手,又低下頭。
那兩瓣鋒利的嘴唇幾乎是湊到了李藍島的手邊。
...等一下。
李藍島一個激靈,腦子裡的電流噼裡啪啦。
他怎麼覺得...
果然,下一秒,單枭的嘴唇就吻在了李藍島手心處,他探舌舔了舔李藍島的血,一道一道,勾勒褶皺、紋路。這觸感緩慢,濕癢,像大型貓科動物舔舐傷口。
而後又親上指縫,粗糙的大掌摩挲着手背,将李藍島的手捧在胸前,玩着他的手指。
安靜的室内傳來一股啧啧的水聲。
李藍島受不了了,睜開眼睛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一腳踹上單枭的膝蓋。
結果單枭這人迅猛地攥住了他的腳踝,眼神一瞬變得危險,在看清李藍島後,又一瞬回到深不可測。
“小島,原來你醒了。”單枭把他的腳放回被子裡,笑起來,“吓我一跳。”
“你才是吓我一跳好嗎。”李藍島跟他算賬,“大半夜你跑我房間裡來幹什麼?”
“我想照顧你。”
“0分。”李藍島嘟囔。
“...”單枭喉結滾動,笑了兩聲,“那你想聽什麼?”
“真話。”李藍島說。
單枭愣了一下,握着李藍島腳踝的手往上,捏了捏他的小腿,而後低笑,“剛剛那個就是真話。不過還有更真的我忘記說了。”
“我在看家。”
“怕你半夜醒了口渴,怕有人和我一樣翻窗來找你,嗯,所以我在看家。”
看家...
李藍島兀地想起自己被問過的一個問題。
——做你們家家犬需要什麼資格?
他當時坐在審訊室裡說,首先得會看家。
那個不同的聲音是單枭麼?
李藍島煩躁地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縮進被窩裡當鴕鳥,面無表情道:“算了算了,今天的事你也不用太在意,其實是我意氣用事,我們扯平了。”
單枭沒有接這句話,靜靜坐在床邊看他。
“說白了,要是你能和卡洛斯一樣,拒絕别人追求的時候直接開槍恐吓,可能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李藍島碎碎念,“唉,帝都太複雜了,我想潮平了。”
“不要走。”單枭卻突然攥緊他的手,“小島,不要走。”
“我開玩笑的。”李藍島說,“你緊張什麼,單家已經很厲害了,聽說你們在帝都的勢力是我爺爺的五倍多。卡洛斯上校就更厲害了,位高權重。”
說完,他找補了一句:“當然,你能混到情報部門,也不差。”
單枭卻沒有開玩笑。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認真,眼裡也帶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愫。
他緊緊盯着李藍島,像是在發一個永遠的誓言:
“小島,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一個這樣位高權重的人為你開路......”
“請務必第一個考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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