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盡,便至限期。
大理寺。
“你再說一遍,此案當如何結?”茶盞底部撞在桌案上,茶水抵不住晃蕩之勢,四濺而飛。
“殿下,”杜明盯着案上濡濕的紙張,重新措辭,“此案乃是軍中運糧官貪污銀兩所緻,糧草都尉及兩名運糧官,已悉數捉拿歸案。”
“所以你的意思是,石沖便是此案的主犯。”江臨淵坐在上位,眸光直逼杜明,盯得他心中發怵。
“确是……如此。”
“四日前在獄中所抓之人,乃是亡命之徒,你應當知曉。”江臨淵語意不善,已是在壓制怒意,“本王問你,他一個糧草都尉,養死士做什麼?”
“他……”杜明一時頓住。
“答!”
“殿下,哪有什麼死士,都已驗明正身,皆是軍中的糧草兵不錯。”杜明心中連連叫苦,這位昌王殿下性情狠戾,若執意在此發難,還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前日新抓的囚犯呢?”江臨淵冷聲。
問起這個,更是讓杜明抹了把汗:“這人意志單薄,受不住審訊……”
“如何?”
“畏罪自盡了。”
“杜明!”
“殿下莫惱,”杜明忙解釋道,“這人自盡前已書下罪狀,供認同犯,此案人證物證俱全,已可圓滿結案。”
“屍體呢?”聲音陰沉,風雨欲來。
“已經……葬了。”
杜明話未說盡,卻見袖袍翻轉之際,寒刃一凜,江臨淵從侍立一旁的衛澤腰間拔劍出銷,直逼其頸。
“殿下。”
衆人初時便被屏退出去,此時室中空蕩,唯有衛澤抱拳跪地。
杜明被迫仰頭,聲音惶恐:“殿下,您就饒了臣罷。臣與您推心置腹,這案子便是在大理寺無果,送上三司會審,人證皆死,定也當以此結案。臣……臣也别無他法啊。”
“若本王今日就在此殺了你呢?”劍刃翻轉從膚上擦貼而過,寒意逼近,惹得人渾身顫栗,“也是别無他法?也是這般結案?”
“殿下……便是臣命喪于此,這案子罪狀也已明白清楚,卷宗亦不會因臣之死而更改。”
話音未落,有人在外通報:“周公公來了。”
周進保,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一,也是當今帝後身邊的紅人。
“快請。”杜明長喘一口氣,忙道。
一個披着牙紅大氅的人走進來,四處打量一圈,忙向江臨淵與杜明行禮:“殿下,杜大人。”
江臨淵并未應答,隻是冷冷瞥他一眼,長劍未收。
周進保賠了幾聲笑,捏了細長的腔調上前:“杜大人是何處惹得殿下不快了,竟讓殿下動起刀劍來。”
見一人面色惶恐,一人臉色冷沉,皆不言語,周進保又道:“奴才鬥膽猜上一猜,許是殿下想要審案,杜大人不允,是也不是?”
“是。”杜明思量一下,應道。
“恕奴才多嘴,殿下若想斷案,杜大人呈上便是,何必惹得殿下這般不快?”周進保看向杜明,使了眼色,“近日可有哪樁新案啊?”
杜明會意,忙随意另推了件案子出來:“近日确有一樁案子,明義侯之女失蹤,有人稱其與人私奔,至今都未見蹤迹,殿下可要斷上一斷?”
江臨淵眸中似有波瀾,卻厲聲道:“勿要言他。”
周進保見江臨淵不接這話,忙觍着臉上前:“殿下,聖上如今正在齋戒,殿下可萬萬不能與大人見血啊。”
江臨淵仍不言語,周進保笑了幾聲,邁步湊近,雙手去捧江臨淵的長劍,試圖将其微微移開,手指方一觸及,便見長刃一翻,似遊魚脫手,貼着指尖倏忽劃過,再反應過來時劍已橫在自己頸側。
周進保渾身顫栗,忙匍匐跪地:“殿下息怒,奴才罪該萬死,殿下殺了奴才便是。求殿下高擡貴手,放過杜大人。”
他這番話擡高了音量,且有意拉長了音調,門外官員随從聞聲紛紛進入,見此景大驚,跪倒一片,皆跪拜大呼:“求殿下高擡貴手。”
杜明與昌王二人私室談話,本可為私事。可這周進保偏偏這麼一鬧,引了大理寺衆人參與其中,便是朝堂之上的公家之事了。
皇子公堂之上劍指朝廷命官,便是有理,也定會被文官口誅筆伐。
饒是江臨淵并不甚在意口舌之誅,但事已鬧開,衆人在側,再在這般情形之中對峙下去于己無益。
寒光晃眼,周進保頓覺頸間寒意凜人,尚未看清劍刃遊走之勢,便見白光殘影,似從自己脖頸之間穿行而過,他大氣也不敢喘,忙顫抖着伸手去觸,才發現脖頸完好,自己尚未身首異處。
他在驚惶之中擡頭去看,隻見昌王殿下已收劍而立,眸光壓迫俯視,帶着幾分輕蔑之色。
“欺世之罪,自有世人評說。”
一句話落下來,語意威嚴,壓得周進保不敢喘息。
周進保忙重新低了頭,跪地下拜:“謝殿下大恩,謝殿下大恩。”
江臨淵未應,回腕挽劍,負手而去:“明義侯之女一案,本王來斷。”
獨留下身後衆人跪地拜倒的呼聲:“謝殿下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