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利劍襲來,将江臨淵混沌的神智劈開。
他猛然回神。
雕欄畫柱消失得一幹二淨。
微光交疊,勾勒出沈昭伏在他懷中的輪廓。她的貝齒正咬在他緊繃的肌肉裡,一縷血線沿着她瑩白的下巴滑落。
很痛。
痛得他從夢中醒來。
更痛的是——
她方才并非在撫摸他的手臂,而是在尋那處她不久前用簪子留下的傷疤。
大約是隻有咬這處,才更能将痛感放大。
江臨淵腦中昏沉,心卻快要跳出胸膛。
荒唐。
荒唐之至!
此時已顧不得手臂上淌血的傷處。
方才他究竟在說什麼?又究竟在做什麼?
那幅活色生香之景依舊在腦中糾纏着。
此實乃今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
今日他竟不僅親眼見到,更是親手觸碰了。
清冷自持的行僧,一朝紅塵戒破。
他覺得自己瘋了。
手指僵住,他倉皇放開她,向後退開。
擡眸卻見沈昭已然跟了上來。
“公子可還好嗎?”她語意關切地問着,似乎想擡手扶他,那股香氣又從她袖中劈頭蓋臉地撲過來。
他想要去攥她的手,将她的袖袍看個究竟。
可頭腦愈發昏沉,江臨淵腳步一沉,坐到榻上。
倚着塌首,幾乎昏睡過去。
沈昭見他終于閉了眼,伸手試探着去推他。
江臨淵身子受力,微微傾斜,沒有反抗。
沈昭舒了口氣,放開攥着的袖口。
方才見他清醒,時辰緊迫之下,也顧不得這香毒對他會是什麼成效了,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多加劑數。
如今看來,她應當是賭對了。
她本就是百毒不侵之體,因此這香毒,她自然也是不怕的。
沈昭匆匆理了理衣帶,借着熹光,查看了兩間卧房。
不知何時,這兩間房都已經被打掃過了,與灰塵滿布的廳堂赫然是天差地别。
她皺了下眉。
江臨淵——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早已來到了這處廢棄屋舍,有意将廳堂留給她,而後無聲無息地躲到卧房裡——吓她。
卧房中蓦然傳來響動。
她移步去看,江臨淵竟已安穩地卧倒在床榻之上。
他倒是惬意。
沈昭在心中腹诽。
一身玄衣在榻上鋪開,他雙眼緊閉着,被打下的光影勾出俊朗非凡的面容。再往下看,小臂傷口尚未凝結,血色在肌肉上洇開,沿着手背滑落,血珠将将要滴落在地上。
卻被沈昭伸手接住。
血腥味在她手心漫開。
他當真是睡昏了,她想。
平日裡不許旁人近身的人,如今血被人攥在手裡,竟都無所察覺。
她從懷中摸出了自己的巾帕,纏繞在他小臂的傷口上。
若是任由鮮潔的血珠滴落在床榻或是地上,被爹爹等人發覺,便又是一樁破綻。
巾帕系成了花結,在硬朗的手臂上綴着,與江臨淵淩厲肅殺的氣質格格不入。
待他醒來瞧見了,說不定便要生氣。
沈昭默默地想。
恍惚回到那年冬日,碎雪拍窗,她跪坐在床沿邊,雙手握了一塊寒冰,為他消退傷處紅腫。
她細細上了藥,又小心翼翼地用巾帕将他的傷口包裹上。
“殿下,這樣可好?”她自以為能讨他歡喜,将巾帕系成了精巧的花結。
可他隻是粗粗掠過一眼,眸中情緒漠然,像窗外的雪,他說:“好。”
他隻留了一個字,便起身離開了,錦緞摩擦聲與腳步聲交織,在殿裡空蕩地響着。
殿外隐約傳來衛澤的驚呼:“殿下,這樣扯,傷處又要滲血了。”
“這結如何解?”她聽見江臨淵的聲音沒在雪裡,“去換塊巾帕來。”
她垂了頭,将凍紅的指尖攏進袖中。
前世之事,回憶起來,仿佛隻隔着一扇檻窗。
窗外寒雪,似乎透過隔世光陰,落在她心裡。
可如今——他生不生氣,與她又有什麼幹系?
待明日天光大亮,她便要從他身邊離開。
從此,一别兩寬。
各生歡喜。
她放開他的手臂,正欲起身。
方才轉向,腰間忽被力道擒住。
她一聲驚呼,再睜眼時已與江臨淵擠在同一張卧榻之上。
衣襟相貼,她撞破了他勻稱的呼吸。
她借着熹光仔細去看,他的眼依舊是緊緊閉着,嘴唇抿着,睡得并不安穩,卻也不像已經醒來。
她聽見他的嘴裡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不準走。”
随即後頸處遭了不輕不重的一擊,眼前頓時模糊起來。
直至昏睡過去,她依舊沒弄明白,江臨淵究竟是否醒着。
許是屬實太累,沈昭并沒做夢。
眼前隻有無窮無盡的空白,扭曲的樹影與月光全然消散,她睡得十分心安。
可這份心安很快也消散得一幹二淨,屋外傳來交織的腳步聲,将她從昏睡中生生喚醒。
“可是此處嗎?”
“應當便是此處。”
有人一問一答。
這個聲音……
糟了。
沈昭猛然睜眼。
一張俊美無雙的臉映入眼眸。
江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