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睡得安穩。
沈昭将他的手臂從腰間挪開,手忙腳亂地打理衣袍。
她的本意是用香粉迷暈他,而後尋一處木櫃将他藏匿起來。
隻要她能在此處瞞過父親與陸乘禮,此事便算是了結,此後,她便能安然回府。
江臨淵即便再肆意妄為,也不至于明目張膽地将她從侯府虜走。
可如今,一切都岌岌可危起來。
腳步聲已快要踏進廳堂。
無論如何都來不及尋一處隐蔽,再将他藏匿得毫無破綻了。
别無他法,她唯有賭上一賭。
她匆匆理好了形容,起身下榻,搶在腳步聲踏進廳堂前推開了卧房木門。
她将門關得嚴嚴實實,迎了出去。
“昭兒……”
“昭妹妹……”
一老一少,兩道聲音交錯在一起。
沈昭搶先扶住了沈濟:“爹爹。”
“昭妹妹,真的是你!”陸乘禮沖上前,眸中是壓制不住的欣喜。
沈昭點頭,向陸乘禮一笑:“是我,當真是我。”
“昭兒……”沈濟急匆匆的腳步止住,打量了她許久,眼尾終于綻開濃濃的笑意,“官府尋了這般久……”
他的話忽然頓在這裡,大約是私奔的傳言不知怎樣說出口,忙改了話道:“昭兒,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沈濟的聲音帶了幾分哽咽,沈昭皺眉看着,竟覺得爹爹似乎消瘦了許多。
沈昭心中發酸。
于她而言,她與他們分别得更久。
一朝闊别。
再見竟已是隔世。
她的眸光在來人臉上掃過,最後落至沈暄身上。
這個妹妹也來了,卻一直站在爹爹與陸乘禮身後,一言不發。
沈暄被沈昭盯得不自在,終于開口問了聲好:“姐姐……這些日過得可好?”
沈昭示意她看這處小屋:“我過得好不好,妹妹覺得呢?”
沈暄抿了抿唇:“姐姐,受苦了。”
“妹妹今日都來了,怎的不見夫人?”
沈暄還未回答,沈濟已替她開了口:“你母親聽聞你失蹤之事便整日憂思,如今卧病在床,無法出行。”
沈暄見父親為自己說話,想是不再生她偷跑去買胭脂水粉的氣了,似是終于有了底氣,向前探了一步道:“今日卯時,有人向大理寺呈報,說是在崖谷見到了姐姐。我們便匆匆趕來了。”
“所以,正月十五那日,我離開後,姐姐究竟遇到了什麼事?”
有人向大理寺呈報?
沈昭抓住了關要,看向陸乘禮。
陸乘禮與她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好生奇怪。
沈昭暗想。
原來他們今日,并非因她的畫而來,而是有人證向官府報了消息。
她昨夜方才來到此處,便被人遇到了?
沈昭暗自搖頭。
應當不會這般巧合,向大理寺呈報一事,定然是有人指使。
這指使之人,莫非是……
她有些不敢确認。
可她畫上的字,應當隻有兩個人看到了。
一個是陸乘禮,另一個,則是如今與她隻有一門之隔的……江臨淵。
可是……他為何要幫她圓這個謊?
她尚不得解,先開口答了沈暄的話:“那日山中霜雪未化,山路濕滑,我不慎跌落崖谷,幸得一神醫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原是如此。”她看見爹爹長舒一口氣,眼中有深深的釋然。
所以……方才爹爹閉口不提,是因為當真懷疑她私奔了?
“昭兒,你可傷得重嗎?”沈濟湊近,滿是擔憂地察看她的臉,“回去定要找個醫官好好診診才是。”
“并無性命之憂。”沈昭沖父親笑了笑,“我如今已大好了。”
“姐姐無大礙便好,”沈暄從旁接了話道,“京中都說,姐姐與人私奔……”
“暄兒。”話被截在此處,沈濟已開口打斷,“如今大理寺之人已在屋外候着,皆是見證,昭兒分明是跌落崖谷,在此養傷。私奔之事,便莫要胡言了。”
“是。”沈暄不敢與父親頂撞,轉向沈昭道,“姐姐,既是神醫救了你,我們定當好好拜謝才是。”
她向關閉的卧房探了一眼:“姐姐可快些将他請出來。”
沈昭知道她此話不懷好意,若是這神醫是個年輕男子,那她洗了私奔之罪,也會生出些别的風言風語。
偏偏此時卧房中傳來細碎聲響,沈昭覺得背脊有些發冷:“既是神醫,當是雲遊四海,居無定所。”
她不動聲色地挪動了半步,将細微的門縫也全然遮住了:“他知曉早晚會有人來尋我,不願露面,前日便離開了。”
沈暄有幾分失望,卻又向前探了一步:“這神醫既救了姐姐,這般荒郊野嶺,留姐姐一人在此,他也放得下心麼?”
沈昭半分未避:“妹妹怎知,向官府呈報之人,便與這神醫無關呢?”
沈暄被這話堵得有些啞言,但見沈昭這般護着這兩間卧房,忽而起了幾分疑心:“姐姐安然無恙,這神醫果然醫術高明,用的可是什麼藥?妹妹當真好奇得很,姐姐可否打開房門讓我們瞧瞧?”
“暄兒,”沈濟出聲阻道,“昭兒剛剛尋回,你莫要這樣。”
“爹爹,”沈暄解釋道,“姐姐沒什麼大礙,我們都歡喜得很,京中私奔的傳言實在過分,妹妹擔心姐姐清譽有損,這屋子便該清清白白地給大家看看。今日大理寺人也都在此處,也好叫他們都做個見證。”
沈暄的話有些道理,這般自證清白倒也算是個法子,沈濟面色有幾分為難,轉而看着沈昭。
陸乘禮在一旁皺了眉,他數次欲開口為沈昭辯解幾句,可此乃沈府家事,他尋不到插嘴的契機,隻能暗自着急。
“昭兒,可願意打開嗎?”沈濟緩了聲問她。
“不願。”沈昭搖頭,吐出兩個字,“神醫最讨厭被人闖進屋子,尤其是。”
她看着沈暄:“别有用心之人。”
“姐姐這話屬實不妥,這般自證清白的大好時機,可莫要放過才是。”沈暄見父親有所動搖,壯了膽子,也不等沈昭将話說完,便将站在門外的杜明與大理寺随從之人一并叫進屋中。
狹窄的屋舍一時顯得有些逼仄,連帶着氣息都渾濁了起來。衆人神态各異,皆望着兩扇關閉的房門。
“妹妹若執意想看,”沈昭聲音鎮定,先将人引向另一間卧房,“看便是了。”
沈濟示意,已有人走上前去,将卧房木門推開。
房内平靜如常,一切物事齊整在朝陽中靜默着。
似在向來人昭示着清白。
“這可夠了麼?”沈昭問,“另一間是我的卧房,女子閨房,不便這般示衆。”
“夠了夠了。”沈濟連聲認同,“今日在場者多為男子,确是有所不便。”
話音未落。
沈暄忽然驚呼一聲,腳下一滑,絆到了沈昭,向她身後那扇木門跌去。
沈昭心口猛然跳了兩下,忙伸手去扶。
“咚”的一聲。
木門被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