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在案後點了點頭,表示春月說的确是實情。
當日這信被昌王說是假物,讓他重新審案,他尚未理出定論來。好在很快沈昭便被尋到了,如今恰好将此事搬至公堂之上,倒也解了他的困頓。
“大人,民女臨字時慣将手稿整理成冊,這則信既是從手稿中所得。”
沈昭轉向春月:“請問是從哪冊手稿中尋得?”
“是從……”春月遲疑在此處,“奴婢那時慌亂得緊,有些記不清了,那冊手稿奴婢已一并上交給大人。”
杜明向身側衙役示意,有人捧了一冊書稿呈遞上來。
“沈姑娘請看。”
沈昭伸手接過,将這冊書稿揭開,一頁一頁細細翻過。
墨迹如風,在眼前緩緩拂開。
方才在來大理寺的路上,陸乘禮已向她詳細講述了這案子的來龍去脈,她一一記在在心裡,彼時她腦中尚有幾處困惑,如今這陣風竟将困惑處逐漸吹得清晰起來。
“大人,”沈昭合上這冊書稿,心中已有模糊的定論,“可否借筆墨一用。”
杜明颔首,随即吩咐下去:“來人,上筆墨。”
一張小巧方案擺放在沈昭面前,沈昭取筆,蘸墨刮筆,将那則手信放在上端,下端鋪白紙,一筆一畫,将字在白紙上鋪陳開來。
——正月十五,甯安後山。未時三刻,銀白為衣。孔雀藍裳,與君相知。天地為證,執手同馳。
她将這三十二字一字不落地寫下一遍,原本被墨迹劃去的字也完整補了出來。
兩相對照,确是十分相像。
杜明疑惑地探了頭,見她寫好了一張紙,卻并未停下,而是将這張紙擱置一旁,提筆又重新開始寫新的一頁。
墨迹在紙上一筆一筆暈染,須臾間又已成一張。
可她依舊未停,手中的筆竟越行越快,在紙上如魚般遊走。
半晌後,小方案上已鋪滿了這則手信。
“大人請看。”沈昭終于擱筆,請衙役将一張張墨迹未幹的手信擺至杜明身前的那張桌案上。
“大人可看出什麼蹊跷?”
杜明俯身,目光在紙上依序掃過,仔細辨認後依舊帶了幾分疑惑。
“沈姑娘是何意?”
“大人請記住這些字迹的模樣。”
沈昭拿出那則春月交出的手信,放入鋪開的紙張之中。
“如今再看呢?”
這張手信橫插進去,忽然顯出怪異之感,在一張一張的字迹之間,竟透出幾分格格不入。
“這……”杜明将這則手信拿了起來,與紙張依次對比,“這樣看來,這字迹,怎麼顯得這般僵硬?”
“大人,這便對了。”沈昭道,“既是活人寫字,筆畫之間,定然有相互勾連之感,看得久了,自然能領會墨迹之中的貫通之意。”
“可這則手信,乍看之下,排列雖算齊整,細看之時,卻能夠發覺其中的僵硬與呆闆,絕非一人自然寫就。”
沈昭将那冊手稿展開,呈遞上去。
“大人請翻閱這冊手稿。”
“巧合之處在于,這信上的每一個字,在其中都可找到對應字樣,唯有被劃去的那幾字,手稿中并無相同字形。”
“大人可将手信上的字形拓印下來,與這冊手稿上對應之字核校,若民女沒猜錯,應當是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快,快。”杜明眼中一亮,忙喚了衙役照做。
字迹拓印後分開剪成單張小紙,蒙在手稿中的對應字形之上。
——當真是如同沈昭所說,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杜明随即吩咐衙役取了沈昭方才寫下的那些信,再依照此法與手稿對比,卻發現并無一字全然重合。
“好,好。”杜明眯眼細看,指向春月,“大膽奴婢,還不從實招來?”
“春月,這字是你将紙蒙在手稿之上,順着原字,一筆一筆勾描的罷。”沈昭歎息一聲,看向春月。
圍觀衆人嘩然,這一定論已宣揚開去。
堂外人群紛紛出言,聲音此起彼伏。
“竟是如此……”
“這是被人誣陷了?”
“可當真是冤枉的?”
“小姐,大人,奴婢怎敢如此……”春月跪坐在地,臉色煞白,淚水奪眶而出,“奴婢隻是整理手稿時找出了這則手信,若不是小姐寫的,當真再好不過……”
“大膽!”杜明拍下驚堂木,“莫要狡辯!既是栽贓陷害,把這奴婢帶下去。”
“大人,大人……大人等等……”春月在懷中慌亂摸着,“其實奴婢還尋到一樣物證,奴婢……奴婢……”
“說。”杜明道。
春月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玉佩來:“奴婢在小姐榻上尋到一個玉佩,應是……應是男子所用,奴婢……”
衙役接過這個玉佩。
竟見沈昭忽而睜大了雙眸,像是目睹了什麼恐怖之事,用力捏住了春月的肩。
“你說什麼?”
“小姐……”春月被沈昭眸中突如其來的神情吓了一跳,淚如雨下,“對不住,對不住,這玉佩是我無意尋到的……”
可沈昭隻抓了一處要點:“你是說,在何處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