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手指來回搓磨着,上前幾步,卻又有幾分為難。
“不必了。”江臨淵雙膝離墊,起身站立,向殿外走去。
他步下青玉階,在殿前玉磚上,重新跪下。
皇上繞過禦案,走至殿前,欲聽他如何請罪。
可他等了半晌,江臨淵都隻是靜靜跪着,半句請罪之言也沒有。
“好……好。”皇上拂袖,徑直走出殿去,“你既喜歡跪在這,那便跪罷。”
皇上擺駕寝殿,宮人随侍,乾清殿隻剩下值守的内侍,一時空蕩起來。
日光斂去最後一點亮色,暮色聚攏,覆蓋在青玉磚上,将江臨淵一點一點攏進昏暗的陰影裡。
宮裡的更鼓敲了好幾回,時辰流逝,夜色愈來愈深了。
天公不作美,竟在夜中下起了雨。
雨絲被風托着,在空中翻湧起來,灌進江臨淵的衣袍之中。
有内侍從殿中探頭,大着膽子出來,想為這位王爺遞一把傘,可那内侍方出殿幾步,便被江臨淵喝止。
“站住。”
那内侍不敢再上前獻殷勤,磕了幾個頭,将傘塞進懷中,連忙退回殿中去了。
落了雨也好。
江臨淵想。
涼雨沁人,恰好能将昨夜那些在黑暗中滋生的欲念澆滅了去。
雨霧漸濃。
磚上積了一層薄薄的水,洇濕了衣擺,寒意從膝下漫開,一點一點往骨縫裡鑽。
江臨淵皺起了眉。
卻并非因為腿下的寒意,而是因為,他在斜挂的雨絲之中,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着一身月白色長裙,撐開一把淡青色油紙傘,踏着薄薄的水痕,向他走來。
“殿下,落了雨,怎的不帶傘?”
她好像有些急,走的便快了些。衣裙飄動着,成為黑暗中唯一一抹亮色。
“殿下,天涼了。”
她說,好像是看到了他的衣着,在怪他穿得屬實少了些。
“殿下,莫要着涼。”
她的聲音中有急切的擔憂。
“殿下,落了雨,便早些回家罷。”
她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殿下……”
她在喚他,越走越快。
腳下水痕斑駁,眼見便要滑倒。
他的心不自覺懸起來。
“啊……”
她忽然驚呼一聲,幾乎要摔在水中。
他伸手去拽。
眼前一明,他卻已坐在卧榻之上。
卧榻旁還坐着一個人,正是方才那個身着月白長裙的女子。
她俯着身子,正在為他膝上上藥。
她的動作很輕很柔,生怕弄疼了他一般。
“殿下若是再受傷,往後,便自己上藥。”
她的聲音有幾分惱意,卻依舊是柔柔地落下。
他好似笑了笑,握住了她那隻上藥的手。
他問她:“可當真?”
她不答,轉過身去。
他忽然意識到,方才在雨霧中沒有看清她的面容,她俯身為他上藥時亦沒有擡頭,他竟還不知曉她的模樣。
于是他松開手,扶住她的肩。
将她的臉一點一點轉過來。
血紅的耳墜在如玉般的脖頸旁晃晃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