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音愣愣睜開眼,盯着天花闆望,久久未回過神來。
記憶中的臉化成了碎片,散落在四面八方。宋知音的腦海中無法拼湊出幽什的長相,盡管在上一秒,兩人還在夢中糾纏。
畢竟距離現實裡見他,已經過去了整整25年。
床頭的陰影之下,靜靜站着一個人。宋知音躺在床上發了多久的呆,他就在那看了多久。不——或許比那還要再久些。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宋知音對此毫無意識,直到那道黑影出聲。
“哥哥,你被誰欺負了嗎?”黑暗中,唯有那雙眼眸亮得驚人。幽什低着頭,自上而下地看着宋知音。
宋知音被這聲音陡然一驚,心髒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你——”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幽什接下來的動作堵了回去。
“怎麼哭了。”幽什伸出手,手指和他的聲音一個溫度,然後點在了宋知音的眼尾處。
他替他擦拭掉了一顆淚,一滴已經涼掉就快要消失的淚。
苦的。幽什将聚着眼淚的手指放進了口中,舌尖一點一點舔舐。
黑暗中,宋知音看不清幽什的動作,隻覺得他似乎擡起了手,“你怎麼會在這裡?”宋知音坐了起來,開口卻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吓了一跳,像是石子劃過粗粝砂紙時的聲音。
薄薄的一層被子也順勢從胸前滑落,因為剛剛在夢中的掙紮,柔軟寬大的絲質睡衣偏向一邊,露出了白皙瘦削的肩頭。
幽什的視線“铮”的一下停在了那晃眼的肌膚上,藏匿在黑暗中,身後的尾巴也悄然探了出來,像在透氣:“哥哥,是你喊我進來的啊。”
聲音恢複如初,幽什眯起眼眸,口腔中還殘餘着宋知音眼淚的味道。
“我喊你?”宋知音皺了皺眉,他想起了那個夢。夢裡,這個幽什也在,會是巧合嗎?
“對啊,哥哥一直‘幽什’‘幽什’地喊着,還一邊說着‘不要’。”幽什用孩童稚嫩的語氣重複着宋知音的夢語,聽到“不要”兩個字的時候,宋知音的神色一變,腮前睡出的紅暈,顔色更深了。
“咳咳——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宋知音急得咳嗽了起來,從剛剛醒來,他就覺得身體不大對勁,使不上力氣不說,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屋外暴雨還在砸落,門窗被打得“吱呀”亂想。而屋内的兩人各懷心思,呼吸相纏。
“哥哥,我幫你倒杯水吧。”幽什翹起嘴角,眼神卻靜默異常。他在黑暗中潛行,轉身離開宋知音視野的瞬間,身體好像融進了夜色。
下一秒,床頭的燈被人打開了。宋知音抵觸地虛起眼,伸出手遮擋光線。從指縫中,他看見了幽什端着一杯正冒着熱氣的水朝他走來,水面在他稚嫩的手中,随着步伐一陣陣輕晃。
“哥哥,喝點水吧。”
“謝謝。”宋知音放下手接過水杯,眼睛也逐漸适應了燈光,可是眼尾的酡紅并未緩解。
在幽什眼中,宋知音紅的何止是眼睛,他全身上下都是紅的。耳朵是紅的,臉頰是紅的,嘴唇是紅的,肩頭是紅的,露出的鎖骨還是紅的。
他渾身上下,就有如一顆被人含進口中的車厘子。在舌尖上逗弄,牙齒輕觸卻不咬破。最後吐出來時,浸滿着水漬,那股紅色就像嵌進去的一般,渾然天成,帶着光澤。散發着車厘子清香的同時,還透出一股糜甜。
宋知音并不知幽什看着他在想些什麼,他也不會想到。水,他隻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就放下了,“是我吵到你了,但後面應該不會了,你去休息吧。”
他不喜歡有其他人在他的私人領域停留太久,好在他現在有個很好的理由。
幽什少有地沒有立刻答複宋知音,而是眼神垂落,盯着被子的一角出神。
那裡,貪涼的宋知音伸出了一隻腳,小心翼翼地貼在被子邊緣。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還作出一副大人的模樣。
“好。”幽什移開視線,然後将那杯宋知音沒有喝完的水一起帶走了,“水涼了,哥哥要是還想喝,就喊我。”
關上房門的瞬間,宋知音終于松了一口氣。現在,不論是哪個幽什,他都不想應付。
聽着這雨的動靜,似乎一時半會也停不了,明天應當是不必去店裡了。想着,困意逐漸上頭,宋知音靠着的腦袋慢慢滑落,最後猛地掉在了枕頭上,伴随着睫羽輕顫,呼吸綿延,他睡着了。
幽什站在門外,一直等到宋知音睡着才離開。他舉起宋知音喝過的那杯水,将唇映在了水漬還未幹的位置。
可是直到将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他的渴意仍沒有得到半絲緩解。
好渴,不夠,他需要更多、更多。
......
大雨接連下了三日,雨将将停的時候,熱意就從積水中升騰了上來。三天的水量就這麼在極短的時間内蒸發,好像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