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見過司使。”其實她本應對他道一聲謝的,可一想到那日就是他在公堂上為她潑了好大一盆髒水,她這謝字便怎麼也說不出口。
“雲娘今日來就是想問問王司使,為何污蔑我讓我受了一番苦,又将我救下,救下後又将我困在這裡,不聞不問,不許我回鎮。”
“不知司使,為何要如此戲弄我?”
對方靜默片刻,眼睫微顫,“個中緣由,恕在下無法悉數告知。不過雲娘隻需知曉,我既已出手搭救你,便就是認同你同這事無分毫幹系。至于你方才提的想要回鎮,我隻道一句,現在的琉鎮,已沒有雲娘這個人了。”
雲紫怡反應過來,心頭狂跳,“所以其實,我并沒有真的洗脫冤屈,隻是被你私自救下了而已?”
王慈并未言語,算是默許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遭下來,她早已經意識到,琉鎮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風和日麗,行至如此,已算是劫後餘生。
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逾矩的要求需得一步步慢慢提,“司使大人,雲娘這幾日在宅子裡待的可是煩悶,見大人這裡藏書頗多,不知可否小借幾本解悶?”
對方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不走尋常膽大妄為。
雲紫怡故意開口,“怎的,司使大人是覺得我等小地方女子不識字,還是這等寶書不可予我相看?”
王慈叫她說的面上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随後微微側身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我這裡都是些野史閑書,如果雲娘有興趣的話,盡可自便。”
她也沒跟王慈客氣,左右這幾日在屋裡待的實是煩悶,春桃的畫本子,她已翻來覆去看了三遍有餘,早就看膩了。
雲紫怡揚起衣袖,如玉般的指尖在一排排書脊上輕點。确實都是些野史雜談和各邦風土人情,隻可惜這些她早已爛熟于胸,倒是有幾本講異邦語言的書籍挺得她的興趣。她随手抽出幾本,待拿最後一本時,手腕猝不及防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
她疑惑的回頭,對方搖了搖頭道,“這本不行。”
雲紫怡盯着那封面一瞧,這竟是王慈方才拿在手中的那一本,書名是,西伯語編彙。
她轉頭問道,“你懂西伯語?”
對方搖了搖頭,但還未松手。
“你不懂看了做甚?”雲紫怡心下好笑,“好書得落在有用的人手裡。”
對方被她一噎,倒是沒怪罪,墨黑的眼眸緊緊盯着她,“那你會西伯語?”
雲紫怡嘿嘿一笑,巧了,她還真會。
剛剛穿過來那會兒,她看着眼前的天崩開局,差點沒背過氣去。直到有一日,她驚喜的發現,大齊最大的通商夥伴月胡,其語言竟是原世界裡的世界通用語,第二大通商夥伴東真,其語言與月胡語同屬同一語系,學起來觸類旁通。甚至久居在沙漠深處的神秘的西伯一族,其語言是她在原世界主修的小語種。
有了語言優勢,再加上洞悉各邦風土人情,她最開始向來往商隊販賣些小玩意兒,後來給商隊做随行翻譯,再後來等到得心應手,一舉當上了整個琉鎮最好的向導。
沒等到看到王慈吃癟的表情,很快雲紫怡就後悔了方才講的那番話。
此刻她正坐在剛剛離開沒幾日的诏獄,一間相對還算整潔的問訊房裡。
面前一張小桌子,上面一張寫了幾句西伯語的紙。
前面端端正正立着三人,一人衣料下肌肉鼓張,腰間别着兩把大錘,一人笑眯眯的看似文弱書生,紙扇輕搖間,扇骨反出駭人的冷光,還有一人是一女子,濃妝紅唇,一柄毒蛇似的鋼鞭纏繞在腰側。
三人将雲紫怡團團圍住,抱臂而立,目光如炬。反而是王慈,獨身負手立在窗側,一派輕松閑适的模樣。
“翻!”那位肌肉大漢一巴掌拍在小桌上,震的紙張都跳起來三分。
雲紫怡吓得一愣,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那妖冶女子見狀,沒好氣的将肌肉大漢往後一扯,竟生生将他扯了一個趔趄,随後翻了個白眼道,“對人家小姑娘客氣點!”
雲紫怡苦笑連連,忙不疊開口道,“諸位大人,雲娘可是什麼都沒做,什麼都不知啊,諸位大人莫要冤枉我。”
那位肌肉大漢見她如此,一臉“我就說吧”的表情,轉身沖着王慈道,“頭兒,我知你為這事心急的不行,可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呀。這人一看就是那種字都不識幾個,隻會在街上招搖撞騙的小女娘,頭兒你怎的也聽信了這種謊話了。”
王慈轉身回頭,墨色的瞳孔一瞬不瞬盯着雲紫怡,仿佛在說方才是誰在誇下海口?
雲紫怡讪讪開口,小聲嘟囔着,“我怎知不會翻譯出來後立馬當做罪證,又将我押下大牢……”
對方輕笑一聲,挑了挑眉,“稽察司懸賞,一字十兩,這個條件,雲娘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