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加上雲紫怡和王慈一共七人,五個“生人”,兩個監看。
兩位監看在靠近屋門的位子,背靠屋門,面對其餘五人。王慈在五人最前,單獨成一排,剩下四人兩兩一排,跟在他後面。
緊閉的屋門吱呀一聲,閃開一道縫,來人耳語幾句,門口的監看出聲,“尤二娘,随他去看藥。”
老五先前道,此次還有幾箱藥材被一并買入,需要她去随行查驗。
“來了!”她應下,匆匆從隊尾上前,掠過屋内所有人出門。許是走得急,裙擺翻飛間帶起一陣風,細聞之下竟還有股異香。
門口的一位監看鼻子微動,但須臾間香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人隻當是福滿樓熙熙攘攘衣香鬓影,不知哪陣風吹錯了,吹到他這兒來罷了。
雲紫怡跟在領路那人後面,故意放慢了腳步。
誰知那人并非将她領向貨房,竟然轉身向了樓梯,上了四樓,來到一間裝飾華貴的廂房門口。
她暗自皺眉,但隻能順着他們去推廂房的門。門即将敞開的前一刻,她将最後一點月胡迷魂香灑了出去。
一進廂房,裡面的酒氣撲面而來,一位眼生的大齊人,車馬行主人圖特,以及一位東真模樣的商人,分坐在方桌兩側。
見她進來,圖特哈哈一笑,招呼她坐在東真商人一側,“我的貴客,這是我手下的一位藥娘子,精通琉鎮特色的藥酒,您今日想不想,一飽口福?”
說着,她面前被擺上一個藥盤,與一壺酒。
原本的計劃是,她與王慈在貨房彙合,拿到珍珠藏鹽的證據,再想辦法潛出去。如今圖特竟另有别的安排,人多眼雜,她不好反抗,隻得順水推舟,正好也看看對方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盤中倒是常見的藥材,簡單的藥酒她也做過幾次,并不難,雲紫怡放慢動作,希望這期間能聽到他們談論什麼有用的信息。
許是怕她偷聽,那幾人言語之間,竟然用的都是東真話。
雲紫怡松了一口氣,不怕他們說東真話,就怕他們不說話。
她手中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邊支着耳朵偷聽。
“聽聞明日起風沙,不耽誤出行吧。”
“不會,您放心,三十箱,保證一箱不少。”
“我多嘴一句,您夫人的事,解決了嗎?我來之前上頭發話了,叫您自己掂量着辦吧。”
“您自己動手,還是等着那位動手,這應該不用選吧。”
“……今晚,最後一晚。”
她執酒壺的手一抖,幾滴酒液灑落,滴在了鮮嫩的東真潤葉上。
不易察覺的一聲“滋啦滋啦”,落酒之處瞬間被灼黑,原本翠綠的東真潤葉瞬間失去了生機。
雲紫怡瞳孔驟縮。
東真潤葉深受東真人喜愛,被稱為最純淨的藥草,味甘,帶着些許清香之氣,通常取其根莖,榨取幾滴汁液放入酒茶之中,以提氣味。
東真潤葉之葉,味辛苦,雖不可食用,但卻有辨毒之效。
所以,圖特是想要借她之手……給那東真商人下毒!
變故突發,一下子打亂了她的心緒。
若她沒有察覺,若這杯藥酒是由她制作,由她遞出去,她不敢再想。
上次的冤情還未洗退,又可能再添一道。
雲紫怡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
她深吸一口氣,将那片被灼黑的東真潤葉藏到其他藥材底下,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手中的動作。
最後一道工序,她取出一株新的東真潤葉,取其莖,榨汁,滴入酒杯中。一氣呵成。
雲紫怡小心舉着托盤,将那杯酒送到東真商人面前,并用左手遞給他。
在東真舊俗中,用左手給客人遞東西是非常不禮貌的。
她看見那人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但沒說什麼,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她裝作一副怯懦的樣子,不敢擡頭看面前之人,隻是用琉鎮當地方言說了一句“請食”。
這句話落,在場所有人臉色微變。
那東真商人這次沒有顧及他人,直接将杯口向下,頃刻間杯中酒一滴不剩,全倒在了地上。
雲紫怡一副茫然但受了驚吓的樣子,慌忙俯身賠罪,随即回到藥盤前想要再做一杯,但驚慌失措間不慎将酒壺打翻在地。
頂着圖特陰沉的目光,她被趕出了廂房。
在琉鎮方言中,“請食”的發音,與在東真舊俗中,在祭奠時敬酒所說的話,發音基本相似。
因此,平日在帶隊東真人時,如有需要,她們一般會避免用“請食”,而是用“請用”,或是“請飲”。
但,金牌向導知道這個避諱,出身貧寒的藥娘子,可就不一定知道了。
進門之前,門口的守衛被她用了最後一點迷魂香,現在睡得正酣暢。她小心翼翼繞過幾人,正思索是走前面的大樓梯,還是繞後面的小樓梯,忽地,一雙手從旁邊廂房伸出來,将她扯進黑暗中。
她來不及多想,立刻開始拼命掙紮,可對方好似生了什麼鋼筋鐵骨,任她怎麼錘怎麼踢,都撼動不了分毫。
捂住她嘴的那隻手,掌心寬厚,手指修長,雲紫怡感覺若使勁張開,估計能将她整張臉蒙了去。
無奈之下,她張口,直接沖着那人的掌心就是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