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九,春光明媚,諸事皆宜。
麗景門南側的玉堂巷從半夜便熱鬧起來,張侍郎家中三少爺喜得一對龍鳳胎,滿月宴足得擺上二十八桌。
這說起來是比尋常人家的滿月宴排場大,可龍鳳胎是難得的喜事,倒也能理解。
夏朝寅時便醒了,心裡一直很興奮,又有些不安,裴淵睜眼時便見她眼珠子一會看上一會看上,與以往早起那幅要夢遊的模樣全然不同。
于是裴淵在臨出門前讓秦管家多拿了幾個抱枕,馬車晃了沒多久,夏朝便在抱枕堆裡睡了過去。
大半個時辰後,裴淵叫醒了夏朝。
夏朝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眼神還迷蒙着,不過身上已經沒了晚上睡不好的那種沉重感。
她拍了拍身後的抱枕:“這抱枕堆起來真不錯,要是在屋裡的塌上也堆上一處就好了,躺在上頭喝奶茶,豈不是人生樂事。”
夏朝越說越向往,最後極為可惜搖頭:“可惜不能沖浪。”
裴淵蹙眉道:“抱枕堆可以,沖浪不行。”
夏朝聽後哈哈笑起來:“你不懂。”
說完她挑起窗簾一角往外看去:“這是京都城的哪裡?”
裴淵在她身後亦往外看:“玉堂巷,算是外城中不錯的地段。”
夏朝往左右看了看,綠瓦青磚,瞧着倒都是大戶人家的模樣,可看起來卻又覺着有些灰撲撲的陳舊之感,具體說來,就像是老城區。
她有些猶豫道:“這裡看着,似乎......”
裴淵接過話頭:“是的,張家買不起更好的宅子。”
夏朝暗道難怪盯着裴瑛的嫁妝不放。
今日張家賓客盈門,夏朝與裴淵入府好一會才有裴瑛身邊的綠菊來迎他們。
穿行過庭院,夏朝對張家的财務狀況愈發了解,倒并不是拿不上台面,而是細節處透出陳舊之感,僅能維系體面。
邁入迎喜堂,便看見裴瑛穿着一襲翠色衣衫正站在個紫服的老婦人身旁。
這婦人便是裴淵的舅母,裴瑛的婆母陳氏,其父官居國子監祭酒,此次裴淵入學,正是走得陳氏家中關系。
兩邊見禮,陳氏的态度敷衍的很明顯,不過是走個過場,她之前願意幫忙,是因為裴瑛在她生日時送了套價值不菲的頭面。
她這庶兒媳嫁妝裡的好東西不少,就是沒法掏出來,至于安排個人入國子監,不過擡擡手的事。
敷衍了幾句,陳氏正要送客,秦管家這時拿出銀票上前遞與她。
夏朝笑道:“這是單獨給舅母準備的謝禮。”
之前将給張家的禮品都理出來讓裴瑛帶回,銀票卻是後來才取的。
陳氏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看向裴瑛的眼神都變得慈愛起來:“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不過是件小事,怎得讓娘家如此破費。”
裴瑛笑着說:“這對母親是個小事,對阿淵卻是馬虎不得的大事,重謝是理所應當的。”
夏朝立刻接話:“姐姐說的是,若沒有舅母幫忙,我們上哪兒才能找到這門路。”
陳氏聽了這話,心中很是滿意,接着她歎了口氣:“唉,可惜那老三,眼睛總是黏在那些個妾室身上,你啊,也得費些心思攏住夫君才是,那程姨娘在前院忙活,都越過你去了,外人瞧了不知道在背後怎麼笑話呢。”
她這份操心,幾分真幾分假?
陳氏不喜程姨娘勢強,這張玉誠不這正是她丈夫的妾室所生?
今日排場這麼大,一是因為龍鳳胎難得,更重要的是張玉誠的生母李小娘頗為得寵。
從迎喜居中出來,陳氏讓貼身侍女送夏朝二人去前院入席。
此時賓客大多已經到了,夏朝四周打量,她對京都官場沒概念,但看周圍人臉上的表情,多是笑容滿面,隐約還有些讨好,就知道來的都是些什麼人了。
大周的滿月宴又叫洗兒宴,正式開宴之前,還有一套為新生兒祈福的儀式。
前方傳來此起彼伏的恭賀聲,一對年輕男女各自懷抱着嬰孩從堂内走出,正是張玉誠與程姨娘。
這張玉誠确有一幅好皮相,隻是精氣渙散,身量瘦長彎腰弓背,看得夏朝直皺眉。
這都比不上裴淵身體的一半優秀,裴母挺精明的人,當初是怎麼看上他的。
張玉誠身側的程姨娘倒是不同,她身着鵝黃襦裙,頭戴蓮花冠,并不華貴看起來卻是溫柔似水,尤其是她偶然間看向懷中孩子的時候。
這夏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裴瑛是外柔内剛,且她的溫柔大多是對着自己的家人。
可程姨娘卻似一汪澄淨的湖水,因而容貌比不得裴瑛隻是清秀,卻很得張玉誠這款男人的心。
恰好程姨娘擡頭望來,與夏朝對視,她溫和地笑了笑。
一旁傳來裴淵涼飕飕的聲音:“怎麼,你也喜歡這類型的?”
夏朝猛地轉頭看向裴淵:“我......”
“你喜歡。”裴淵語氣肯定。
夏朝輕咳一聲:“這溫柔的人,總是會讓人心生好感,人之常情麼。”
裴淵低哼一聲:“你怎知道她這溫柔是真是假?”
夏朝撓了撓耳後:“我不過是看看,你放心,我是不會反水的。”
管他是不是好人,她站的都是裴瑛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