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荒郊草叢猛然間出現個人,荀子卿扯了把蘇槐序忙退後幾步,待看清來人,兩人俱是一怔:
“柏師弟?”
柏文松跑得滿頭大汗、弄得髒兮兮,沿途挂了樹葉敗草,一頭長發已然打結,見了他倆哭喪着臉使勁湊上去:“師兄、荀道長,快救我!”
蘇槐序本能地又退了步,探頭看了他身後,怪道:“有什麼人追你?”
“有、有、有!”柏文松連連點頭,“我出了錢莊就被人盯上了,到了鎮上就有幾個人越跟越緊,我走過橋抄小路才逃上山。不知道……不知道有沒有跟上來。”
柏文松緊張兮兮地不斷回頭,蘇槐序倒是清了清嗓子使勁壓下笑意:“你出門也不帶幾個幫手?身揣金銀,怎能不惹眼?”
柏文松定了定神,捶胸頓足地将木牌錢袋從内裳裡掏出來、一股腦兒塞進他手裡:“哎喲我的師兄,你是不是早知道那幫水賊會半途打劫啊?我要是跑不掉怎麼辦?”
“柏師弟研習離經易道刻苦,必能娴熟運用輕功步伐,甩幾個蟊賊不在話下。” 蘇槐序笃定出聲。
荀子卿聽不下去,對蘇槐序小聲說了句“我去看看”,便往柏文松來時的路探過去。
柏文松驚魂既定,理了理衣衫,再看蘇師兄才發現他衣袂沾濕、披發半幹,看起來氣色恹恹像才經曆了百八十難,不禁詫異道:“師兄,你哪裡去淋雨了?”
“哦……我大概吃壞了肚子,在山上過了一夜。”蘇萬花敷衍道。
柏文松不信:“吃壞肚子和這個有什麼聯系?師兄,你該不會夢遊……”
蘇槐序斂了神色,朝柏文松走近一步,道:“茶莊近日閑雜人多,你注意一些。飲食、器具,都不要讓人亂碰。”
柏文松連連點頭,轉念猜測道:“你是說那個新來的姑娘麼?咱們既不方便留她,打發她去客棧如何?”
蘇槐序将她的“身世”簡單說了,饒是心中有疑,想着想着依然擺手:“無妨,他們救回來的人,他們管。”頓了頓,又道,“師弟,回去準備些紅豆羹,放涼了夜裡能添一碗。”
“哦……豆羹、放涼……”柏文松不明他為何想吃,絮絮念了一遍,“不如綠豆?天氣悶熱濕氣大,我再丢些薏仁罷?”
蘇槐序眉開眼笑:“也好。”
二人又交談幾句,荀子卿已探查折返,劍仍背在鞘内,懷裡隻揣着那支蔫了的花菖蒲,一看便知一無所獲。道是臨近茶莊,跟蹤的人無從下手也追不上,在山腳便已見勢散去。
蘇槐序瞪他:“你答應我不亂跑的。”
荀子卿詫異:“我不過去去就回。”
“……那也不成,這片刻功夫,咱們手無寸鐵,若遇賊人來襲會慘死當場。”蘇槐序挑着眉誇誇其談,手裡的錢袋子轉了一圈,又抛給柏文松。
柏文松撇嘴,心安理得接過錢袋,打算明天一早就把這燙手山芋丢去水寨。
荀子卿無奈搖頭,忍着笑丢下二人先走了。
雨下了一夜一日總算停罷,楚潇睡了幾個輪回,也不知發生過什麼事,零星吃過幾次點心,現在趴在飯堂等飯點。待人歸來,他一眼瞅見荀子卿懷裡的花菖蒲,便饑腸辘辘地酸道:“我的好師侄,你去哪裡鬥花了麼?我快要餓死了。”
“柏師弟回來了。”荀子卿安慰道,暗笑楚師叔年近不惑卻同孩子一般等吃。
“要鬥花哪能用這麼次的品種?怎麼都要去同門那裡偷幾朵西域奇花。”蘇槐序後腳跟進來,笑吟吟趴在案幾對坐,“可惜這時節什麼奇花都沒了。楚師叔要是無聊,不如等天晴的夜裡撲流螢。”
“去去,少拿女兒家的活動惹我。”楚潇餓得發昏,懶得同他計較,轉而看來不及換洗的柏文松忙進忙出,“哎,文松,催一下後廚啊。”
蘇槐序困了,趴着趴着昏昏欲睡,未留心他再說什麼,而後在荀子卿的督促聲裡随便吃了幾口,沒等到師弟放涼羹湯,就恹恹地回去休息。
幻夢慘烈且費精神,他醒來許久仍覺頭疼,渾渾噩噩如一團墨迹,飄至池塘邊,方聽得叮當作響。循聲望去,原是未能正面見過的駱姑娘膳後坐在藕花池畔乘涼。她梳一頭清簡挽發,腕上的一對青色玉髓镯在風裡敲出聲響,見人來不閃不避,仿若前一天的事與己無關。
蘇槐序大方地颔首,在她手腕上多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就快步離開。
荀子卿不放心跟着,進屋時蘇槐序差不多快睡着,褪了一半衣衫,伴着窗外蟲鳴,蜷在床鋪裡一動不動。
“阿澈……”道長輕輕放下羹湯,湊近道,“你認識她麼?”
萬花朦胧間搖了搖頭,而後含糊道:“……也許。”
他倦極,沒再夢見什麼有的沒的,聽得荀子卿同他斷斷續續說話,還替他寬衣梳理,淡淡的清香繞在鼻尖,仿若真的有誰拿着扇子撲流螢。
他尋了他的手抓着,不知不覺就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