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短,茶莊大清早就有人起來活動,繼而飯堂開門聲、澆灌花草聲不絕。
蘇槐序是在一片嘈雜聲裡醒來的,柏文松難得冒失地沖開他的屋門,慌張地把他搖起來:
“師兄!不好了!快起來!”
蘇萬花一把沒摸到荀子卿,才覺枕邊人不在,有些惱地坐起:“慌什麼?什麼事?”
“哎呀師兄,他們綁了佐師侄,要你用換錢的木牌去贖人。”
柏文松見蘇師兄還在發愣,一把抓起外衫丢給他,邊拾起擺在枕邊的梳子,三五下把他睡亂的頭發順了。
蘇槐序一個吃痛奪過木梳,披了外裳開始草草梳洗,邊系帶子邊回神:“佐星野給綁了?誰?什麼時候?”
“當然是水賊,他們昨天就盯上了我的木牌,還跟了我一路企圖下手不是?”柏文松看他慢條斯理穿衣,急得冒汗,“我聽莊裡守中庭的人說,佐星野前日取藥材取錯了一包,昨天去鎮上換。少年人貪玩,這幾天又有節日,晚歸本沒什麼,誰知昨晚壓根沒有回來。剛才管家去開茶莊門,發現有人釘了字條在外牆上,落款就是那個落日水寨。”
蘇槐序聽完眸子一動,打完最後一個結,欣然起身:“這事不對,小偷小摸打暈你拿了錢袋也就罷了,如今在藏劍山莊的眼皮底下光天化日綁架訛錢,對象還是個純陽弟子,為了一百金結仇兩大門派,根本劃不來。”
柏文松呆若木雞地立在邊上,口張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師、師兄……可是楚道長已經問我要了錢袋和字條去找他們算賬了……”
蘇槐序倒抽一口氣:“什麼時候?”
“就剛才……我這不是追不上,才急得來喊你嘛。”柏文松愁眉道。
蘇槐序覺出事态不對,邊整衣襟邊往外走:“子卿呢?也不攔着他?”
“荀道長叫不住他,就跟他一塊兒去了……”柏文松對上他猛然轉回的驚駭目光,緊張道,“真的,他們剛走……就沒影了。”
蘇槐序眉心一皺,頭也不回地往外趕。
他不得不承認從前行走江湖的确惹上過是非,沒料到找上他的都是沒頭沒尾的事,一樁未明一樁又來。他無論脾氣性子,都會選擇按兵不動,不理不睬不作為,該來的總會露出端倪,而後他一力解決便是。可即便他囑咐過荀子卿不動,也有楚道長這個容易上頭的存在……
柏文松跟他跟得氣喘籲籲,頂着升高的烈日直擦汗,直到跟着站上風台也沒眺望到兩個純陽道長的影子,遂試探性提議道:
“師兄,他們真的要錢财,給他們便是。咱們還是等等吧,再追也追不上他們純陽的腳程啊。”
蘇槐序窮盡遠目看不真切,苦歎道:“他們要的或許不是錢财。”
方才路過藕花池,對過的院落才起鎖,中庭無恙而前門有字條,不像是洛姑娘作祟,且對方大搖大擺的模樣像極了請君入甕,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目的為何,說不定根本不是水賊……
他隻覺得腦仁疼。
柏文松想不通個中關竅,見蘇槐序一籌莫展,不停用袖子替他扇着風:“那……師兄,咱們尋個就近的點打探情況?不管為了錢還是什麼,隻要佐師侄平安回來,那就最好不過了。”
水寨那些賊人,他們不至于打輸。蘇槐序想到這處稍放下心:“先弄清楚那小鬼昨天去哪、現在在哪,是不是真的在水寨。”
柏文松連連點頭,摸出一張順出來的簡易地圖,将鎮上的藥鋪都圈了出來,又給對接的那家鋪子标了三圈。
兩人順着地圖即刻下山,拍響了還未開的藥鋪門。
落日水寨離鎮上有一段距離,需繞過一座丘陵尋得一條直通江海的河流,地勢開闊占水為王,平日專向各路船隻收稅收租、也做些不入流的漕運買賣。
萬花去到鎮上時,楚潇不僅趕到了河畔,還提了劍從正門入、一路飛劍六合蕩平匪寨,白袖翩飛,雙頰通紅,像一隻炸毛的紅頂鶴一往無前。他步伐輕盈且不戀戰,不出一炷香功夫,便探到了水寨後場,用劍柄挨個敲着跪地的水賊腦殼,逼他們說佐星野的下落。
水賊起初還抵抗,最後紛紛逃匿,沒跑的被打個鼻青臉腫、求饒不止。
荀子卿勸不住怒發沖冠的師叔,也的确憂心失蹤的師侄,繞了一圈找到了縮在主帳後的獨眼頭目,還有那日擂台見過的小胡子東家,一塊兒提了扔到楚潇跟前。
楚潇沒來得及張口問,見識過荀道長功夫的小胡子急了,搶在頭目面前尖着嗓子道:“都說大門大派看重臉面,早前說要奉上贖金,我才在此等候。現在無緣無故上門打殺,怎麼,是想賴賬嗎?”
楚潇一聽怒氣反笑,從錢袋裡數出金子擲給他:“呵,答應的十金便十金,我賴賬做什麼?倒是你們,圖剩下的錢财,暗算不成便綁票,好哇。”說着他晃了晃空錢袋,又扔出一團字條,厲聲,“說!佐星野人在哪裡?”
小胡子眼疾手快收了金子,展開字條一看,搖頭:“這不是我的東西。”說着快手扔給了頭目。
那獨眼頭目本是等着分贓,誰知等來了禍患,氣鼓鼓将字條正看一遍、倒看一遍,嗆聲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字?老子看不懂!這裡沒你們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