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手機開機了。
湧出的消息瞬間擠滿了屏幕,嗒嗒嗒的通知聲讓身邊的人都睜眼看了下他。
沒出錯的話,他是隻給簡泉設置了消息音……
他呼吸急促,立馬解開鎖屏打開微叉,置頂聊天欄上,給胡蘿蔔打叉的頭像右上角三十四條消息明晃晃地鑽進他眼底。最後一條是:我買了車票,夏雲塘,等我去見你。
“哎不好意思啊各位,由于這個突然通知呢,咱得臨時開個線上會議……”
12:35了。
車是一點四十分左右的。
簡泉切到小窗問孫覽大概還有多長時間,孫覽回他說頂多半小時。
【胡蘿蔔一生之敵:成。學長,我這邊有個急事,半小時到了如果會還沒完我就自己挂着了,我得趕車。】
【我在草原上:ok】
每次線上開會露臉都是必做的,會有上面領導抽查,孫覽也是幫他頂着了。
他叫了個車,大概半小時後到。本來是準備到他這塊再來最後一次,他還抱着夏雲塘可能已經回來了的可能,手上是寫的一封信。哪怕錯過,該交代的還是要是說的。
他在那個小闆凳上坐立不安,夏雲塘這門前也沒鞋櫃,他隻好把電腦端在手上。
“簡泉,調一下我前天給你發的文件。”
孫覽這聲聽起來還挺正經,後台卻在瘋狂戳着簡泉。
【我在草原上:泉啊、簡部,我知道你急,但是你一走神這不時間又得推後了!!】
【我在草原上:開免打擾還是靜音了啊啊?】
【我在草原上:叫你有五遍了!我還給那幾個小幹事說你是在外面信号不好!你那邊不會真的信号不好吧?】
萬幸的是簡泉終于找到個合适的姿勢,他把電腦放在小凳子上,自己直接蹲着開始講解。
“大家解壓一下,給大家一分鐘時間。”終于到正道上了……孫覽緩一口氣,簡泉這進入狀态也太快了,業務能力沒話說。
“這份文件還是一個參照,具體活動是……這周五。”
周六出晉級人名單。
簡泉一時無言,嗓子像是被還不再燒的煤炭餘燼堵住,紅通通的,他說不出話。
“周四我們會和你們談話,”他噎住,“關于正式幹事的事。”
【胡蘿蔔一生之敵:這算什麼?把人當免費勞動力壓榨直到最後一刻?】
【胡蘿蔔一生之敵:學長,抱歉我擅自動了時間。但咱們組織本來就是一個無償的職位,不像宣傳助手每月有補貼,能拿到、對得住那些人兢兢業業的也就是一些加分。】
【胡蘿蔔一生之敵:我拉過表,雙創的任務量太大了。五個部門,雙創幹的活超了第二多的幾乎一倍,那點分根本對不住那三個好好做事但還留不住的同學。這次活動我也看了,任務量不大,不用出那麼多人,提前和他們說清楚,也算一種早解脫。】
他一陣宣洩,整理了思路給孫覽解釋自己的動機,心上像是被石頭壓着喘不過氣。
【我在草原上:沒事啊簡泉,你說的我都理解。】
【我在草原上:之前在會上也給他們說了,那三個同學要是還想幹這種事,我給他們安排到院裡,活少也有分加。】
眉頭松動,他緩了口氣,給他發了句謝謝。
【我在草原上:謝什麼,畢竟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都沒什麼壞心思,做的我也都看在眼裡。】
【我在草原上:對了,你不是還要趕車嗎?】
他看了眼表,由于剛剛他做的決定,這會提前結束了。不過離車到也就再四五分鐘了,他趕緊合上電腦收拾東西。
【我在草原上:不過最重要的,是簡泉你要不開個靜音别開免打擾?剛剛給你發消息你橫豎看不到急死我了。】
他一陣愧疚,手指下劃,三兩下開到正常模式。
其實他免打擾和靜音都開……
回了個ok後,他對着門口一陣思索,這信到底要放在哪好?
在他把信的二分之一塞進門縫時,手機突然響了,他猜想是車提前到了,于是二話不說就拿起,沒看就接通。
“小泉,你在哪?”
下一秒,眼淚朦胧成夏日的河面,漂浮在他眼球上。
感覺好久沒聽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擠出:“你這裡門前。”
他不喜歡用“家”這個字,他不喜歡,他知道夏雲塘也不喜歡。
“我現在上電梯,别挂好嗎?”
他聽起來很急,三兩下又傳來滋滋啦啦的電流聲,簡泉後知後覺地放下手機,屏上最顯眼的還是他畫的Q版頭像。
信封有點不成樣子了,他看着那折痕,像他看過不少次的、去往梧城的車邊風景,有高山、有山丘。陰影流過,是源源的水,還有每時每刻都在腳下的土地。
他開始止不住地抽泣起來,握着信封邊角的手指都發白,肩膀一聳一聳的,蹲在門前被風衣包住,像個受傷的小動物。
他好想、特别、特别想夏雲塘。
“叮咚——”電梯響了。
“我來了。”他發現了件還挺奇怪的事,幾乎在自己這裡他把限定版夏雲塘都看了一遍。
着急的、小心的、愧疚的、懊惱的,幾乎夏雲塘隻展示給他看。
他沒法統計夏雲塘在别人面前是否也有這種情緒,至少在那十一年,他們幾乎無時不刻不在一起。
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與之一起靠近的還有他的溫度,很溫暖,夏雲塘身上那股“秋天”的味道被驚掠過的風和大太陽的氣息遮過。外面應該是個好天氣。
他又慢慢蹲在自己身邊,兩部手機都沒挂那通電話,他才注意到這是他打來的第五通電話,這恰好是他發去那個沒有回應句子的第五天。在這天,他接通了。
沒有奇怪的電流聲,沒有卡到聽不清在說什麼的話,不需要任何媒介,隻需要空氣,他們就能活。
簡泉側頭,哽咽地說:“我給你寫了封信。”聲音好抖,他不喜歡這樣慌亂不成樣的自己。
喉結滾了滾,他咽下那點苦不成言,問他:“你要不要聽?”
夏雲塘的眼睛紅了一圈,高挺的鼻梁上全是點點淚滴,在他臉上聚成湖。他匆匆點頭,河流直下。
簡泉見不得他哭,走廊空闊,手機有延遲,好像他們真的太久沒說話了,空氣像雲似的飄得慢,他還能聽見自己的、在這冰涼陰冷走廊裡的回音。
他閉上眼挂了電話,靜了靜心神,發了狠地抹了把淚花,再睜眼時緊緊撲在夏雲塘毫無防備的身體上。
他們一齊摔在地上,響亮的動靜像是湖面的漣漪,一圈一圈,簡泉就在這回響裡繼續添火。
“不想聽我也要給你念。”
他緊咬着下唇,嘗到血的滋味,硬着心腸說出那句話:
“我好讨厭你。”
身下的人被磕到都忍住不發出聲,聽到他這句話卻放走了喉間的一聲嗚咽。他緊閉上眼,轉頭把側臉埋在沖鋒衣帽子裡,頭蹭着地,難受極了在掙紮。
一眨眼間的事,簡泉一隻手掐住他的脖頸,大拇指按在那人的喉結上,他的話很冷,但掉下的眼淚卻證明那不過是岩漿上欲裂的冰層。
“敢點頭我下一秒就走。”
跟小時候冷戰時一樣,他慷慨地提出了解決方案。
壓抑住腦裡即将掀開的潘多拉魔盒,他對準夏雲塘眼裡的那點光亮,鼻音濃濃的顫抖道:“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