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夏雲塘還有些委屈,但看得出他是認真的,“小泉的跨年計劃裡還有别人,當然希望我走了。”
“不是這樣嗎?”
不、不是。
不是這樣的。
簡泉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此刻他的呼吸和地上亂卷漂浮的樹葉的移動是一個節奏。他想開口說話,可是覺得腦子好亂,是因為總是這樣嗎?他想。
凡是面對上夏雲塘和江港元同時存在的事件,他幾乎從來不會對夏雲塘開口,他像在另一段關系裡的對方一樣,因為太久不張嘴所以連開個頭都很難了。
但不是這樣的。
簡泉想拉住夏雲塘說不是這樣的,但他發現自己的視線隻能停在夏雲塘腰以下的位置,他感覺自己被夏雲塘攬住了胳膊,而自己的腿不聽使喚地跟着他的腳步走。
“那邊是我的學校,我在那裡沒上多長時間就轉走了。”
“東邊有一家diy店,小泉如果想玩和我一起去吧。”
“再往前走幾步的巷子裡有一家花店,老闆和他愛人還養了一隻小狗,很可愛。”
“再往前……就是我在梧城的家了。”
簡泉渾渾噩噩地被他拉了一路,聽他講着話,好像在聽一本睡前故事書。朗讀者對故事本身沒什麼興趣,那深沉的情感全對着他這個聽衆講了。
而簡泉意外地發現此時自己能動了。
他擡頭,卻看到一絲黑煙從那冰冷古闆的大樓裡冒出。
他焦急地看向身邊的夏雲塘,對方卻沒什麼反應,好像他們此時并不是站在城市中,而是剛在一望無邊的荒野上看完日落。
他聽見夏雲塘沒什麼感情的說:“簡泉,着火了。”
廢話!
他覺得他們像田裡的稻草人,急得像是火已經燒到了他們的刑具上,可夏雲塘卻像在海上漂浮一般冷漠。
眼前的一切都要被大火吞沒,他沒法動,忍着濃密的灰塵鑽進他脆弱的喉道裡的難受,絕望地看着夏雲塘,他想拉着他快跑。
可是夏雲塘看過來了,他眼底的情緒絲毫不比他身後大火的氣勢弱,他聽見夏雲塘壓抑着已經啞了的嗓子,說:“簡泉,我媽媽說她還在懷着我時,有次做夢,就夢到了一場大火。”
他不知道夏雲塘為什麼突然說起了這個,可是他看起來太難過了,他的心也好像被冰錐箍住了,簡泉不自覺放平氣息,等着他說接下來的話。
“你現在在想什麼?有場大雨從天而降,然後我們得救嗎?”
簡泉想搖頭,他也不知道,或許他是想和夏雲塘一起逃跑。
“或許是逃跑嗎?我們一起活下來?”夏雲塘拉住他的手,周身一切都熱得他難耐,可一向捂熱他的手此刻卻是那麼冰涼。
簡泉突然意識到,或許夏雲塘也是想跑的,他也在害怕。
可視線裡的夏雲塘突然笑了,他應該是笑了吧?簡泉覺得自己看不清了,世界好像被一層浮誇的水霧籠罩住,大火還在燃燒,好像在釋放自己最後的生命。
夏雲塘的聲音像是被加了什麼特效,漣漪般在他昏沉的大腦裡濺起一圈又一圈。
他聽見他說,“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就在這場火裡燃燒,這樣也算是見過一次太陽。我們的骨灰摻在一起,然後滲下土地,我們變成自然的一部分。這樣就可以再永不分離。”
簡泉很安靜地聽完了,良久後他的心徹底靜下來,回味了幾次後竟覺得很有道理,又覺得夏雲塘孩子氣,所以忍不住笑出來,想牽着他的手欣然地奔向火裡。
可是視線一片黑,夏雲塘不見了。
“簡泉?簡泉!醒一醒!”這聲音他不怎麼熟悉,是誰?夏雲塘呢,他先走了嗎?
“嘶,好燙,發燒了嗎……”
這人好像是他舍友。
任滿朝也去梧城了嗎?
他困在完全的黑暗裡,但空氣中那點若有若無的燒焦味形影不離,憑着這一點,他笃定地在黑暗裡亂轉,找着夏雲塘的蹤迹。
算了,不想了,找夏雲塘去了。
簡泉徹底昏去,留着任滿朝一個人在他床邊急得團團轉。
他睡前去陽台抽了根煙,可能是沒踩實讓那煙還留了點星星火,大風一來就燒起了陽台上他們的幾盆植株,等他洗個澡出來,那火已經順着地上他洗前亂扔的衣服燃上了床!
火勢越來越大,眼看着他沒辦法一個人解決,想叫起簡泉一起幫忙,卻發現對方如何都起不來,隻是嘴裡在含糊地叫着一個人的名字,他的狀态看起來太奇怪了,任滿朝擔心是煙塵吸入導緻的,結果他鬥膽上手,發現簡泉是發燒了。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火熄滅,又開了門通風,卻無論如何都叫不醒簡泉,任滿朝擔心這麼下去他會出事,就鼓起勇氣給他的緊急聯系人打了個電話。
現在已經三點了,任滿朝也準備好給那三位多打幾遍的準備了,沒想到第一通就響了。
“喂,那個,打擾了,我是簡泉舍友,他現在出了點事……”
簡泉不知道他在黑暗裡走了多長時間,累到他無聊地坐在地上,想起夏雲塘給他的四個本子,他又掰着手開始試着解密。
“簡泉?醒醒!”
這也不是夏雲塘。
“夏雲塘……呢?”
阿灼個讨厭鬼,說好要埋在一起,怎麼連他人影都不見了?
簡泉覺得有一雙溫暖的手落在自己的額頭上,動作輕緩,那人的掌心懸空着,感覺很克制。
接着,一股氣息靠近了他,像是夏天裡最沉悶的暴雨氣味,期間夾雜着小草擡頭的淡淡清香,很好聞。
與腦海中那副與氣味相稱的畫面相反,這人輕輕歎了口氣,就像往年冬天第一片融進土地裡的雪那麼輕。
他懸空的心裡瞬間有了一個不敢相信的答案,像是為了驗證時間上好久不見的默契般,那人開口了。
“阿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