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顔仰着腦袋望向山頂的方向,狐狸臉上流露出一絲困惑。
這跟她穿書前讀到的内容不太一樣。
邪佛之所以叫邪佛,就是因為他生了邪根,修行至最高境界時不會由定生慧飛升極樂,而是成為禍亂六界的邪神。
可現在的翦舟,身上并沒有半點污濁邪氣。
難道說,七年前的他邪根還未生?
想到這裡,步顔猛然瞪大眼,心下一咯噔。
邪根未生,他就不是邪佛,她自然也就不能斬殺他。
那這多出來的七年,該如何是好?
許是天地感應到她的心情,崖邊忽地吹起一陣妖風,原本澄明的晴空瞬時騰起團團濃雲。
一隻翺翔在山澗的大鵬發出急促的鳴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步顔循聲看去,隻見青翠的群山此刻已蒙昧不清,就連剛才的山道也被遮掩,看不真切。
“有妖氣。”神壇之上,翦舟袖袍拂風翻飛,也似覺察到了什麼,縛着白綢的眼直直轉向崖邊。
大霧漸濃,隻見懸崖邊上一條若隐若現的巨尾掠動,間或還夾雜着嘶嘶吐蛇信子的聲音。
正整齊列隊上香的衆人被這變故驚動,紛紛停止了誦經,一雙雙眼睛含着驚恐無措看過去。
團團黑雲湧動着遮天蔽日,待最後一縷陽光消失殆盡,一道沉悶的怒吼聲便如驚雷炸響——
“聖佛翦舟,你殺我道侶,我要你拿命來償!!”
刺耳男聲于山谷間回蕩,那巨物的長尾猛烈拍擊着石壁,緩緩從崖下探出頭來。
衆人這才看清,那是一條身長數十米的青黑色巨蟒!
它兩眼血紅,周身萦繞着沖天的紫黑色妖氣,所過之處雜草盡枯。
“有妖怪!!是蟒蛇精!”
人群爆發出驚愕恐懼的尖叫聲,山頂頓時亂作一團,除卻佛門弟子外的衆人當即四散奔逃。
受此動靜沖擊,崖上成捧的石塊墜落,砸在步顔所處的木台上,隻聽咔嚓兩聲台面應聲折斷成兩半。
“唔!”她也随之被甩落,幸好右爪勾住了餘下半塊木台才暫時躲過一劫。
陰風狂作的陡峭崖邊,小小的紅狐搖搖欲墜。
将所有力氣傾注到右爪,步顔極力嘗試着将自己拽上去,可惜幾經掙紮始終不能成功。
她憋着一口氣繃住勁,目光死死凝在正上方的巨蟒身上。
蟒蛇精一半身子探上懸崖,面目猙獰地嘯叫着攻向人群,一時間山頂血氣沖天。
步顔的眼神逐漸變得肅殺,靜默注視間,氤氲起點點本不該屬于此刻的晦澀憎恨。
從以前到現在,她最恨的就是蛇精。
當年她娘親大道将成,曆劫前夕便是被隻蛇精纏鬥重傷,這才導緻沒能撐過天劫。
她臨終前拼着最後一口氣,将妖丹和一身修為渡給她。
——“顔顔餓不餓?洞裡還有娘親為你獵來的最後一隻雞,往後你就隻能靠自己了,一定要活着啊。”
然後她就眼睜睜看着娘親灰飛煙滅,世上再無人憂她饑寒,慰她傷痛。
她也從那時起淪為野狐孤妖,曾為了飯食被大妖咬得幾近喪命,也曾因洪水淹沒洞穴而無處容身。
但她都撐過來了。不僅撐了過來,還像她娘親一樣,修煉到離得道飛升僅一步之遙。
啪嚓——
木台此時又是一響,承着步顔重量的片段斷裂。
她随之失重,眼中卻不見慌亂,反倒因急速下墜時的光影變幻,雙眼拓出一層驚心動魄的亮色。
回憶還在閃現。
升仙需要積善緣。她已經攢夠了九百九十九件功德,這是最後一件。
隻要她能按照委托,将這個世界的邪佛鏟除,她就能千願圓滿,位列仙班,就能實現娘親的遺願一直活下去。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難道又要因為一條破蛇就前功盡棄嗎?
她不甘心。
步顔清澈如洗的瞳孔收縮,乍然迸現出獵獵火光。
一股糾葛着憤怒的靈氣直沖丹田,磅礴法力彙聚于天靈蓋。
幾乎刻進本能的仙訣聲聲貫耳。
她長尾回繞,身姿靈巧地團成一團,在空中繞了兩個圈。
下一秒,耀眼紫光自紅狐眸中爆發,凝成一束托着她極速飛升。
動靜之大,瞬時驚動了山頂正酣暢戰敵的修道者們。
“什麼東西?!”
展雲幕撈起一名幼童避開蟒精襲擊,被忽然興起的這陣地動山搖晃得連連錯步。
他以劍駐地穩住身形,兩指并攏劃出一道劍氣結界,護住身後的百姓。
再扭頭時,隻見極寒紫光如殒星,以破鈞之勢筆直朝神壇撞去。
“不好!師兄當心!”他頭皮發麻,探手厲喝出聲。
衆人前面,神壇正中間,少年單手握佛珠,另一手在虛空中遙遙一劃。淨白袈裟鼓風翻飛,打出一道卍字佛印。
璀璨金光自他修長的指尖綻爍。
狂風吹嘯間,縛眼的白綢寸寸滑落,他絕世的容顔逐漸重見天日。
蟒精被佛印壓制住後推,張着血盆大口掙紮痛嚎。
一股迅疾的壓迫感逼近,翦舟猛地側頭,蒼白的面龐被紫光鍍上一層冷色。
“狐狸?”他輕念,一貫如靜湖般的神情微微波瀾,晃蕩勾勒出幾分意外。
随即食指撚攏,掌心旋出一朵光蓮花,輕而易舉化解掉紫色光球的餘威。
少年長睫微顫,極短暫的猶豫後,緩緩睜開雙眼。
深淺紫光絢爛,獵獵崖風大作。
他睜開一雙舉世無雙的眼,形态極瑰麗,澄明清亮的透金色眼眸倒映出另一對淡紫色的眸。
随後是它的鼻,它的唇。毛絨絨的紅團子不偏不倚掉進他微敞的内衫領口裡。
翦舟沉靜的眉一壓,如大夢初醒。
正拔劍沖向神壇的展雲幕見狀心跳驟停。
展雲幕:……
展雲幕:這畜生渎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