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三年春,京城。
細雨如絲,将青石闆路洗得發亮。城南"墨韻齋"的匾額在雨霧中若隐若現,門前兩盞素紗燈籠在風中輕晃,透出昏黃的光。
鋪子裡,蕭景明正俯身研墨。他身着靛青色直裰,腰間隻懸一枚溫潤白玉,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墨錠在硯台上劃出優雅的弧線,墨香漸漸彌散開來。
"公子,三皇子府上來人了。"書童阿硯輕手輕腳地進來,聲音壓得極低。
蕭景明手上動作未停,隻是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動:"請進來吧。"
來人是個精瘦的中年男子,一身管家打扮,眼神卻銳利如鷹。"明鏡先生,三殿下對您那幅《寒山釣雪圖》甚是喜愛,特命小的來請您過府一叙。"
蕭景明這才擱下墨錠,擡眼時已換上溫潤笑意:"承蒙三殿下擡愛,隻是在下不過一介商賈,恐怕..."
"先生過謙了。"管家從袖中取出一封燙金帖子,"殿下說,先生若肯賞臉,這幅《溪山清遠圖》的真僞,還望指點一二。"
蕭景明目光在帖子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揚:"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待管家離去,阿硯急急關上店門:"公子,三皇子突然相邀,恐怕..."
"太子暴斃才半月,兩位皇子便按捺不住了。"蕭景明從案幾暗格中取出一卷絹本,緩緩展開。那是一幅精細的朝中勢力分布圖,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方關系。"三皇子這是要招攬門客了。"
阿硯憂心忡忡:"可咱們暗中調查太子死因的事..."
"正愁沒有機會接近權力中心。"蕭景明修長的手指輕點圖紙上三皇子府的位置,"備車吧,記得帶上那套'松煙墨'。"
雨勢漸大,馬車碾過積水,駛向城東的皇子府。車廂内,蕭景明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對着銅鏡仔細貼在臉上。片刻後,鏡中人眼角多了幾道細紋,眉宇間添了幾分滄桑。
三皇子府朱門洞開,穿過三重院落,蕭景明被引至一處臨水軒榭。三皇子趙元澈正憑欄觀雨,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
"明鏡先生,久仰了。"
蕭景明躬身行禮:"草民參見殿下。"
"不必多禮。"趙元澈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面容俊朗,隻一雙眼睛過于狹長,顯得城府極深。"聽聞先生不僅精于鑒畫,更通曉古今謀略,今日特來請教。"
蕭景明眸光微閃:"殿下謬贊,草民不過略通皮毛。"
趙元澈揮手命人展開那幅《溪山清遠圖》:"先生請看,此畫可是真迹?"
畫作鋪陳開來,遠山近水躍然紙上。蕭景明凝視片刻,忽而輕笑:"殿下考校草民了。此畫筆墨精妙,幾可亂真,但..."他指尖輕點山巒皴法處,"範寬作畫,皴法如鐵線銀鈎,而這幅略顯猶豫,應是前朝摹本。"
趙元澈眼中精光一閃:"好眼力!那先生可知,本王為何獨愛此畫?"
"畫中溪水曲折,看似無路,實則暗藏通幽之徑。"蕭景明不疾不徐,"正如當下朝局,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洶湧。"
軒内陡然寂靜,隻聞雨打芭蕉之聲。趙元澈忽然大笑:"好一個明鏡先生!來人,擺棋!"
檀木棋盤置于案上,黑白二子寒光凜凜。趙元澈執黑先行,落子如飛。蕭景明卻每一手都沉吟良久,白子落下時總在出人意料之處。
棋至中盤,趙元澈額角已見細汗。他盯着棋盤突然道:"先生覺得,太子哥哥為何會突發心疾而亡?"
蕭景明執子的手在空中微不可察地一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是麼?"趙元澈冷笑,"太醫說太子是誤食了相克之物,可東宮膳食向來有專人試毒..."
一枚白子輕輕落在天元之位,蕭景明擡眼:"殿下,該您了。"
趙元澈低頭一看,臉色驟變——方才還勢均力敵的棋局,因這一子竟成絕殺之勢。
"好棋!"屏風後突然轉出一人,錦衣玉帶,面容與趙元澈有七分相似,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陰鸷,"三弟,這位就是名滿京城的明鏡先生?"
蕭景明立刻起身行禮:"見過二殿下。"他眼角餘光掃過趙元澈瞬間陰沉的臉,心下了然——兄弟阋牆,已擺到明面上了。
二皇子趙元泓徑直坐到棋盤旁:"聽聞先生不僅精通書畫,更擅長推演之術。如今北境戰事吃緊,先生以為該如何應對?"
"草民一介布衣,豈敢妄議朝政。"蕭景明謙遜道,卻在案幾下悄悄将一枚黑子滑入袖中。
"先生過謙了。"趙元泓意味深長地笑,"三弟,不如将明鏡先生讓與我幾日?"
趙元澈手中茶盞重重一放:"二哥說笑了。先生是客,豈是物品?"
蕭景明看着兩位皇子劍拔弩張,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竟見了血。"草民舊疾發作,恐污了二位殿下雅興..."
離開皇子府時,雨已停了。馬車轉過街角,蕭景明立刻取出袖中黑子,用特制藥水浸泡。棋子表面漸漸浮現出極小的符号——這是他與線人約定的密文。
"公子,這是..."
"二皇子在棋子上下毒了。"蕭景明冷笑,"看來太子之死,果然另有隐情。"
回到墨韻齋後院密室,蕭景明卸去僞裝,從暗格中取出一枚龍紋玉佩。燭光下,他俊美的面容如冰雕般冷峻,哪還有半分病弱商人的模樣。
"先帝遺物..."他拇指摩挲着玉佩上的"景"字,眼中燃起幽暗火焰,"十五年蟄伏,是時候了。"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輕響。蕭景明閃電般吹滅蠟燭,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蟬翼的短劍。
"誰?"
"明鏡先生好警覺。"一個清冷女聲響起,"小女子甯婉清,家父甯太醫,有要事相告。"
蕭景明眉頭緊蹙——甯太醫,正是負責太子驗屍的禦醫之首。
窗棂輕啟,月光下立着一位素衣女子,約莫十八九歲年紀,眉目如畫卻透着凜然之氣。她遞過一封密信:"家父昨日暴斃,臨終前讓我将此信交給先生。"
蕭景明展開信箋,隻有寥寥數字:"太子非毒殺,心脈盡斷,似'碎玉手'所為。"
他瞳孔驟縮——"碎玉手",這是前朝皇室暗衛的獨門功夫!
甯婉清直視他的眼睛:"家父還說...明鏡先生并非表面那麼簡單。"
蕭景明突然出手如電,短劍抵在女子咽喉:"你都知道什麼?"
"我知道太子、家父都死于非命。"甯婉清面無懼色,"還知道先生每月十五會去城郊祭拜——那裡埋着前朝最後一位皇子的衣冠冢。"
劍尖微微一顫。蕭景明聲音冷得像冰:"你是何人?"
"仇人之女。"甯婉清從懷中取出一枚金針,"但我與先生目标一緻——查明真相,報仇雪恨。"
月光穿過窗棂,金針上"永昌"二字清晰可見——這是當今皇帝的年号。
蕭景明緩緩收劍:"進來細說。"
燭火重燃,映照出牆上兩道交錯的影子。甯婉清解開袖口,露出手腕上一道猙獰疤痕:"十年前甯府大火,我娘為護我而死。後來發現,那根本不是意外。"
"令尊是禦醫之首,為何..."
"因為他發現了不該發現的秘密。"甯婉清眼中含淚,"太子死前三日,曾秘密召見家父,交給他一份密檔。當夜家父便将我送至外祖家,次日太子就..."
蕭景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這疤痕...是火麒麟的印記?"
甯婉清驚詫擡頭:"你怎知..."
"前朝暗衛獨有的烙鐵。"蕭景明聲音沙啞,"看來我們确實有共同的敵人。"
窗外,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遠處傳來打更聲,已是三更時分。
蕭景明忽然捂住胸口,面色煞白。甯婉清眼疾手快扶住他,指尖搭上脈搏:"你中毒了?!"
"二皇子的棋子..."蕭景明額頭滲出冷汗,"無妨...我有..."
話未說完,他已昏厥過去。朦胧中感覺有人解開他的衣襟,冰涼的指尖觸到他心口處的胎記——一片形如龍鱗的赤紅印記。
"果然..."甯婉清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前朝蕭氏皇族特有的'龍鱗印'...你就是那個失蹤的皇子..."
蕭景明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恢複了意識。
首先感受到的是心口處火灼般的疼痛,接着是濃郁的藥草苦香。他試圖睜眼,卻發現眼皮沉重如鉛。耳邊傳來藥碾研磨的聲響,夾雜着女子輕哼的小調——是江南一帶的采蓮曲。
"醒了就别裝睡。"清冷的女聲突然近在耳畔,"二皇子在棋子上塗的是'百日眠',若非遇見我,你當真要長睡百日了。"
蕭景明猛地睜眼,正對上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甯婉清手持金針,發髻松散地挽着,幾縷青絲垂在頰邊,月白衣袖上沾着點點藥漬。
他下意識去摸袖中短劍,卻發現自己隻着中衣,腰間束帶都不知所蹤。
"找這個?"甯婉清晃了晃手中的薄刃,"放心,若想害你,昨夜你毒發時就該死了。"她轉身從藥爐上端下一隻陶碗,"喝了。"
黑褐藥汁在碗中晃動,映出蕭景明警惕的面容。他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這是墨韻齋的密室,但案幾上的醫書和牆角晾曬的草藥顯然是新添的。
"怕我下毒?"甯婉清忽然捏住他下巴,動作快得驚人,碗沿抵住他嘴唇,"你一個前朝餘孽,我若要告發,禁軍早該..."
蕭景明反手扣住她手腕,藥碗在空中劃出弧線,砰地砸在牆上。兩人同時躍起,他在床邊暗格一按,三枚透骨釘已夾在指間。
"甯小姐好身手。"他聲音比冰還冷,"令尊是太醫院院首,你卻會江湖把式?"
甯婉清冷笑:"蕭殿下裝病十五年,不也練就一身殺人技?"她突然扯開自己右臂衣袖,露出雪白小臂上一道陳年疤痕,"認得這個嗎?"
蕭景明瞳孔微縮——那是一道劍傷,疤痕走勢他再熟悉不過,是蕭氏暗衛獨門劍法留下的痕迹。
"永昌八年冬,一群黑衣人夜闖甯府。"甯婉清一字一頓,"我娘為護我被一劍穿心,那劍招喚作'寒梅點雪',是也不是?"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蕭景明瞬間蒼白的臉。他指間透骨釘當啷落地:"不可能...暗衛早在永昌元年就..."
"就随你們蕭氏皇族一起覆滅了?"甯婉清從藥箱底層抽出一卷泛黃絹帛,"看看這個。"
絹帛展開,是一幅精細的人體經脈圖,但各處要穴都标注着古怪符号。蕭景明呼吸陡然急促——這是前朝暗衛的密訓圖譜!
"家父畢生研究各種奇毒,就是因為這個。"甯婉清指尖點在圖譜角落的火麒麟印記上,"當年血洗蕭氏的兇手,如今在為新主子效力。"
蕭景明踉跄後退,撞翻藥架。瓷瓶噼裡啪啦碎了一地,他卻恍若未聞,隻死死盯着那張圖譜。恍惚間又看見沖天火光中,母後将他推入密道時唇邊溢出的鮮血...
"你高熱時說了很多胡話。"甯婉清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原來十五年前蕭氏滅門那夜,你就在現場。"
蕭景明突然暴起,一把掐住她咽喉将她按在牆上:"你究竟是誰?!"
甯婉清不掙紮,反而笑了:"我是能幫你的人。"她從發間拔下一根銀簪,輕輕抵在蕭景明心口的龍鱗印上,"這裡連通心脈,我若用力,你即刻斃命。"
兩人僵持片刻,蕭景明先松了手。他彎腰咳嗽,嘔出一口黑血。
"毒未清盡就妄動真氣。"甯婉清搖頭,從袖中取出針囊,"躺下。"
這一次蕭景明沒再抗拒。金針刺入穴位時,他悶哼一聲:"為何救我?"
"我說過,我們有共同敵人。"甯婉清轉動針尾,"當年血洗蕭氏和甯府的,是同一批人。家父臨終前說,太子正是因為查到這個,才遭毒手。"
蕭景明凝視着在她指尖跳躍的金針:"你醫術不似太醫院路數。"
"外祖家是江湖上有名的藥王谷。"甯婉清忽然壓低聲音,"太子屍身上發現的毒,與當年毒殺蕭氏皇族的同出一源。"
密室驟然寂靜,隻聞雨打窗棂聲。蕭景明突然抓住她施針的手:"你可知道,說出這些話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要麼你我現在互相滅口,"甯婉清直視他的眼睛,"要麼暫時結盟。"
蕭景明目光落在她微微顫抖的睫毛上——這個看似冷靜的女子,眼底藏着和他一樣的滔天恨意。
"轉過去。"他突然說。
甯婉清蹙眉,但還是轉過身去。隻聽機括輕響,蕭景明從牆上暗格取出一隻烏木匣子。
"認得這個嗎?"
匣中躺着一枚青銅令牌,上面浮雕着一隻踏火麒麟。甯婉清倒吸一口冷氣:"火麟令!傳說中能号令..."
"前朝暗衛的令牌。"蕭景明指尖撫過令牌邊緣的缺口,"這隻是半塊。當年母後塞給我的時候,說另外半塊在..."
"在太子手中?"甯婉清突然接口,"難怪家父說太子死前緊緊攥着什麼..."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撞,電光火石間都明白了什麼。蕭景明猛地坐起,金針被震得歪斜,血珠立刻滲出。
"别動!"甯婉清按住他肩膀,突然撕開他左側衣襟。蕭景明正要掙紮,卻見她盯着自己鎖骨下方一處舊傷怔住了。
"這是...金瘡藥留下的灼痕?"她聲音發顫,"永昌元年冬,是不是有個戴青銅面具的人救過你?"
蕭景明渾身一震??那是他記憶中最寒冷的冬天,重傷的他蜷縮在破廟裡,确實有個神秘人留下藥物...
"那是我娘。"甯婉清取出帕子按在他滲血的針眼上,"她那夜從甯府失蹤,三日後屍體在護城河被發現..."
蕭景明注視着帕子上漸漸暈開的血迹,忽然道:"結盟可以,但約法三章。"
甯婉清挑眉:"說。"
"一不問過去,二不涉私仇,三..."他指了指她腰間露出一角的密信,"情報共享。"
甯婉清思忖片刻,從藥箱取出一隻青瓷瓶:"這是'同命蠱',服下後三月内若不見解藥,蠱蟲噬心而亡。"她倒出兩粒朱紅藥丸,"你我各服一粒,算是盟誓。"
蕭景明盯着她掌心的藥丸,突然輕笑:"甯小姐好手段。"說罷取過一粒吞下。甯婉清怔了怔,也将藥丸放入口中。
"現在,說說太子的發現。"蕭景明拉好衣襟,"令尊可曾提及'碎玉手'?"
甯婉清正要回答,密室外突然傳來三長兩短的叩門聲。阿硯焦急的聲音隔着門闆傳來:"公子!二皇子府上來人,說請您即刻過府鑒賞新得的《千裡江山圖》!"
蕭景明與甯婉清對視一眼,同時變了臉色。這幅《千裡江山圖》正是前朝末代皇帝——蕭景明生父最珍愛的藏品。
"更衣。"蕭景明沉聲道,轉向甯婉清,"你扮作我的醫女同去。"
甯婉清會意,從藥箱底層取出一套男裝:"不必,我自有辦法混進二皇子府。"她将一枚金針别在蕭景明衣領内側,"遇險時刺入合谷穴,可激發氣血暫保性命。"
蕭景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利落地束起長發:"甯小姐對此似乎早有準備?"
"家父死後,我一直在查。"甯婉清蒙上面紗,隻露出一雙寒星般的眼睛,"二皇子府上有我要的東西——太子臨終前交給家父的密檔,如今落在二皇子手中。"
蕭景明系玉佩的手頓了頓:"你知道風險?"
"蕭殿下不怕,我又有何懼?"她輕笑一聲,身形一閃已到窗邊,"記住,服蠱後你我氣血相連,你若死了,我也活不成。"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雨幕中。蕭景明望着她離去的方向,不自覺地撫上心口的龍鱗印。十五年來第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阿硯捧着錦袍進來,驚見滿地狼藉:"公子,這..."
"備車。"蕭景明取出一張新面具貼在臉上,轉眼又變回那個溫潤如玉的書畫商人,"記得在香爐裡添一把'夢甜香'。"
馬車穿過雨簾駛向二皇子府時,蕭景明摩挲着衣領内的金針。他忽然很想知道,當年母後是否也如今日的甯婉清一般,明知前路兇險卻義無反顧?
車簾外,一道素白身影在街角一閃而過。蕭景明唇角微揚——這場以性命為注的棋局,終于要開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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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府的朱漆大門前,蕭景明整了整衣冠。雨後的青石闆上泛着冷光,映得門前兩尊石麒麟愈發猙獰。他餘光瞥見牆角閃過一道灰影——甯婉清已按計劃混入了府中雜役隊伍。
"明鏡先生到!"
管家高聲通傳中,蕭景明邁過門檻。與三皇子府的雅緻不同,二皇子府處處彰顯權勢。鎏金銅鶴香爐吞吐着龍涎香,廊下侍衛清一色腰佩彎刀,眼神銳利如鷹。
轉過九曲回廊,眼前豁然開朗。水榭中二皇子趙元泓正與幾位幕僚飲酒,見蕭景明來了,親自起身相迎。
"先生果然守信。"趙元泓今日着了件绛紫錦袍,玉帶上懸着螭紋玉佩,笑意不達眼底,"來,先飲一杯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