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蕭陵山籠罩在一片銀輝之中。
蕭景明伏在草叢裡,手指輕撫過腰間的半塊火麟令。十五年了,他第一次回到這座埋葬着蕭氏列祖列宗的陵山。夜風穿過松林,發出如泣如訴的嗚咽,仿佛無數亡魂在低語。
"有人來了。"身旁的甯婉清突然壓低聲音。
山道盡頭,一頂素轎緩緩而來,轎夫腳步輕得詭異。轎簾微掀,露出半張蒼白的臉——正是當朝皇後!
蕭景明按住甯婉清的手腕:"等等,看仔細。"
果然,轎後陰影中隐約跟着幾個黑衣人,步伐輕盈如貓。甯婉清倒吸一口冷氣:"是暗衛!"
"不全是。"蕭景明眯起眼睛,"左邊那個走路姿勢...是趙元澈的人。"
轎子停在太宗陵前。皇後獨自下轎,手中提着一盞白燈籠。她在陵前石獅旁駐足,突然轉向蕭景明二人藏身之處:"既然來了,何必躲藏?"
蕭景明心頭一震——好敏銳的感知!他示意甯婉清保持警惕,自己則緩步走出陰影。
"娘娘深夜來此,不怕驚動聖駕?"
皇後——或者說白梅——苦笑一聲:"一個将死之人,還怕什麼?"她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猙獰的青紫,"趙弘給的慢性毒藥,我活不過三日了。"
月光下,蕭景明這才看清她憔悴的容顔。昔日母後身邊那個愛笑的小侍女,如今眼角已爬滿細紋,隻有右頰那顆朱砂痣依舊鮮紅。
"殿下...不,現在該稱您一聲陛下了。"白梅突然跪地行了大禮,"奴婢等了十五年,終于等到蕭氏血脈歸來!"
蕭景明急忙扶起她:"白姑姑請起。這位是..."
白梅目光轉向甯婉清,瞬間淚如雨下:"公主...都長這麼大了..."她顫抖着從懷中取出一枚金鎖片,"認得這個嗎?"
甯婉清如遭雷擊。她當然認得!這是她從小貼身佩戴的長命鎖,十年前那場大火後不知所蹤!
"你...真是我娘?"
"奴婢不敢當。"白梅搖頭,"我隻是奉命将您送出宮的侍女。您生母是蕭後娘娘,這是鐵證。"她突然解開衣襟,露出後背——那裡赫然有一幅刺青,是精細的蕭氏家譜!
蕭景明呼吸急促起來。在家譜最末枝,清楚地标着"婉清"二字,與他的名字并列!
"當年趙弘血洗皇宮時,娘娘将您托付給我。"白梅淚流滿面,"為保您性命,我不得不混入趙弘的親信隊伍,後來...後來被迫成了他的妃子..."
甯婉清踉跄後退,扶住石碑才沒跌倒。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女人,竟是忍辱負重十五年的忠仆!而她名義上的"父親"甯遠,則是冒死保護她的義士!
"太子是怎麼發現的?"蕭景明急問。
白梅從袖中取出個鐵匣:"殿下查到了趙弘的身世。他并非先趙皇子,而是前朝暗衛統領趙寒江之子!當年趙寒江勾結外敵,被先帝處死,其子趙弘懷恨在心..."
話未說完,破空聲驟響!一支弩箭正中白梅心口!
"小心!"蕭景明撲倒甯婉清,三支箭貼着他後背掠過。林中沖出數十名黑衣人,為首的正是二皇子趙元泓!
"果然有老鼠來祭墳!"趙元泓冷笑,"母妃猜得沒錯,皇後這賤人與前朝餘孽有勾結!"
白梅口吐鮮血,卻死死抱住鐵匣不放:"公主...快走..."她突然扯開外袍,露出綁滿全身的火藥,"奴婢...贖罪的時候到了..."
蕭景明一把拉起甯婉清:"跑!"
兩人剛沖出十幾步,身後便傳來震天巨響。熱浪将他們掀翻在地,回頭隻見太宗陵前火光沖天,碎石如雨落下。
"白姑姑!"甯婉清撕心裂肺地喊道。
蕭景明捂住她嘴巴:"别出聲!追兵還在!"
果然,煙塵中傳來趙元泓的怒吼:"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甯婉清手中還攥着白梅臨死前塞給她的東西——是那把鐵匣的鑰匙!蕭景明拽着她躲入一處隐蔽的側陵,這是幼時他随父皇祭祖發現的密道。
狹窄的墓道裡,兩人緊貼着前行。甯婉清渾身發抖,不知是恐懼還是悲痛。蕭景明突然停下,将她擁入懷中。
"哭出來吧。"他低聲道,"這裡沒人看見。"
甯婉清的臉埋在他胸前,淚水浸透衣衫。十五年的謎團終于解開,卻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那個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連全屍都沒留下...
"她不是我生母,卻勝似生母。"甯婉清聲音嘶啞,"還有甯遠...他們都是為了保護我..."
蕭景明輕撫她後背,想起自己母後臨終前的托付。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叫"蕭氏血脈"——這不僅是一個姓氏,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看。"他指向墓道盡頭,"那是太宗靈寝的側室,有秘道直通山下。"
正要前行,甯婉清突然踉跄了一下。蕭景明這才發現她小腿上插着半截箭矢!
"你受傷了!為什麼不早說?"
甯婉清咬牙拔出箭矢:"皮肉傷而已...等等,箭上有毒!"她嗅了嗅箭頭的黑色液體,"是'閻羅笑',半個時辰内不服解藥必死無疑!"
蕭景明臉色大變:"解藥呢?"
"需要七葉一枝花...皇陵後山才有..."甯婉清呼吸開始急促,"來不及了..."
"來得及!"蕭景明不由分說背起她,"抱緊我!"
他在幽暗的墓道中狂奔,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血火交織的夜晚。隻是這一次,他不再是孤獨逃命的孩子,背上多了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穿過錯綜複雜的墓道,前方出現一絲微光——是通往後山的出口!蕭景明剛沖出洞口,迎面就撞上一隊巡邏兵!
"在這裡!"
刀光劍影中,蕭景明将甯婉清護在身後,袖中短劍如銀蛇出洞。一連放倒三人後,他肋下也挨了一刀,溫熱的血瞬間浸透半邊衣袍。
"蕭景明!"甯婉清驚呼。
"找藥!"他厲喝一聲,反手又刺穿一個侍衛的咽喉,"我撐得住!"
甯婉清強忍眩暈,在月光下辨認草藥。老天開眼,石縫中竟真有幾株七葉一枝花!她迅速采下嚼碎,一半咽下,一半按在傷口上。
藥力發作極快,眩暈感漸漸消退。她轉身加入戰局,金針從指間飛射而出,精準命中兩名侍衛的咽喉。
"走!"蕭景明抓住她手腕,兩人跌跌撞撞沖入密林。
追兵的喊殺聲漸漸遠去。在一處隐蔽山洞裡,蕭景明終于支撐不住,單膝跪地。甯婉清急忙撕開他衣衫,隻見肋下傷口已呈青紫色。
"刀上也有毒!"她聲音發顫,"但不是'閻羅笑'..."
蕭景明臉色慘白,卻還強撐着笑:"死不了...鐵匣...看看..."
甯婉清含淚打開鐵匣。裡面是半塊火麟令、一封血書,還有——她的呼吸停滞了——一方通體瑩白的玉玺!玉玺底部刻着"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正是失蹤多年的蕭氏傳國玉玺!
"這是..."
"父皇的玉玺..."蕭景明虛弱地伸手觸碰,"太子竟找到了它..."
血書是太子親筆,詳細記錄了趙弘如何勾結外敵、弑君篡位,又如何屠殺蕭氏滿門。末尾寫道:"此匣藏于太宗陵暗格,唯蕭氏血脈可開。玉玺為證,血書為憑,望後來者誅此逆賊,複我河山!"
甯婉清的手不住顫抖。這些鐵證足以動搖趙弘的統治根基!但此刻她隻關心一件事——
"别睡!告訴我解毒方法!"她拍打蕭景明的臉,"蕭景明!堂兄!"
蕭景明眼神已開始渙散:"沒用的...這是'離人愁'...隻有...鳳血镯..."
甯婉清猛地想起白玉镯!她急忙取出镯子,按照兒時甯遠教的方法,将镯子在石上磨出少許粉末,混入清水喂給蕭景明。
"這是什麼?"
"玉髓粉,可解百毒。"甯婉清緊盯着他的反應,"爹說...甯遠說這镯子是蕭後以心頭血養過的靈物..."
藥效神奇,蕭景明的呼吸很快平穩下來。他疲倦地靠在石壁上,突然輕聲道:"我六歲那年,母後給我看過一幅畫像,說是将來要給我做太子妃的堂妹..."
甯???清正為他包紮的手一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不。"蕭景明搖頭,"那畫像上的女娃才三歲,圓臉大眼,與你現在的模樣..."他忽然笑了,"一點也不像。"
甯婉清不知該哭該笑。命運何等荒謬,他們本該是金尊玉貴的堂兄妹,如今卻成了見不得光的"餘孽"。
"白姑姑說...趙弘活不過今年。"她輕聲道,"太子給他下了慢性毒。"
蕭景明眼中燃起火光:"所以他才急着立儲...二皇子與三皇子知道父皇命不久矣,這才鬥得你死我活..."
"我們要在他們之前拿到另半塊火麟令。"甯婉清握緊玉玺,"兩塊合一,才能号令殘餘的火麟衛。"
蕭景明若有所思:"趙元澈府上那半塊..."
"不,在淑妃手裡。"甯婉清肯定地說,"那日進宮請脈,我看見她腰間玉佩的穗子與火麟令上的缺口吻合。"
遠處傳來号角聲,天快亮了。蕭景明強撐着站起來:"先回城。月圓之後是朔日,按慣例皇帝要去太廟祭祖,那是我們接近淑妃的最好時機。"
甯婉清攙扶着他,兩人沿着獵人小徑艱難前行。晨霧漸漸升起,将皇陵籠罩在一片朦胧中。她回頭望了一眼太宗陵方向,那裡隻剩下一片焦土。
"白姑姑..."
"她會和父皇母後團聚的。"蕭景明聲音低沉,"等一切結束,我們再來好好安葬她。"
"我們"二字讓甯婉清心頭一暖。是的,無論前路多麼艱險,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朝陽初升時,兩人終于看到城牆輪廓。喬裝改扮後混入城中,直奔慈恩寺。老方丈慧遠見到血人似的兩人,連念佛号。
"備熱水,傷藥。"蕭景明吩咐道,"再派人去墨韻齋,告訴阿硯按第三套方案準備。"
甯婉清為他重新包紮傷口時,發現他胸前除了龍鱗印,還有一道橫貫心口的舊傷疤。
"這是..."
"趙弘親手留下的。"蕭景明語氣平淡,"十五年前那夜,他以為我死了。"
甯婉清手指輕撫過那道猙獰的疤痕,忽然落下淚來。當年那個六歲的孩子,是如何獨自活下來的?又是怎樣将仇恨埋在心裡整整十五年?
蕭景明擡手拭去她的淚,動作輕柔得不像個滿手血腥的複仇者:"别哭,蕭氏的女兒不流淚。"
"我才沒哭。"甯婉清扭過頭,"是藥粉嗆的。"
慧遠方丈在門外輕咳:"施主,寺外有個小乞兒送來這個。"他遞上一張字條。
蕭景明展開一看,上面隻有四個字:"淑妃有詐。"
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寫。甯婉清湊過來一看,臉色頓變:"是皇後...不,白姑姑的筆迹!她早就料到..."
蕭景明将字條焚毀,眼中寒光凜冽:"看來太廟之行,我們要多留個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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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日寅時,太廟。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太廟前已列滿禁軍。鐵甲森森,長戟如林,蕭景明隔着三條街都能感受到肅殺之氣。他調整了下樂師冠帽,确保面具不會脫落。
"《霓裳》譜記熟了?"身後的"樂工"低聲問。
蕭景明微微點頭。這位是慈恩寺安插在樂坊的暗樁,今日負責帶他混入祭典。昨夜臨時惡補的曲譜在他腦中翻騰,但比起音樂,他更關心太廟的布局——三重殿宇,九進院落,淑妃必在内殿陪祭。
"記住,祭天樂章奏到第三疊時,淑妃會去更衣。"樂工悄聲道,"那是唯一的機會。"
蕭景明摸了摸袖中的薄刃。今日不僅要取火麟令,更要探明淑妃是敵是友。那張警告字條,到底是真心提醒,還是請君入甕的誘餌?
晨鐘響起,百官列隊入廟。蕭景明跟着樂工隊伍從側門進入,在祭壇東側就座。借着擺放樂器的動作,他目光掃過全場——皇帝面色蠟黃,被兩名太監攙扶着;二皇子趙元泓統領禁軍,在三丈外來回巡視;三皇子趙元澈負責禮器,眼神卻不時瞟向淑妃方向。
而甯婉清...蕭景明瞳孔微縮。她扮作宮女站在淑妃身後三步處,低眉順目,若非早知道計劃,他幾乎認不出來。
祭典開始,韶樂大作。蕭景明機械地撥動琴弦,注意力全在淑妃身上。那婦人約莫四十出頭,雲髻高挽,一襲绛紫祭服,腰間果然懸着枚羊脂玉佩——正是火麟令的另一半!
樂曲進行到第三疊時,淑妃果然起身離席。甯婉清立刻跟上,同時向蕭景明遞了個眼色。借着樂聲掩護,蕭景明悄然後退,沿着廊柱陰影潛向内殿。
剛轉過屏風,一柄冷刃就抵住了他後心。
"樂師不該來此。"淑妃的聲音冷如冰霜。
蕭景明僵在原地。甯婉清呢?難道已經...
"娘娘明鑒。"他故意讓聲音發抖,"小的...小的内急..."
"是麼?"淑妃冷笑,"那這是什麼?"她一把扯下他的樂師帽,面具随之脫落。
空氣瞬間凝固。蕭景明袖中短劍已滑至掌心,卻見淑妃瞪大眼睛,連退兩步:"你...你還活着?!"
這反應不對。蕭景明警惕地盯着她:"娘娘認得我?"
淑妃的手微微發抖:"蕭氏皇族的眼睛,化成灰我也認得。"她突然壓低聲音,"白梅在哪?"
蕭景明心頭一震。難道那張字條真是她所寫?正遲疑間,甯婉清從梁上一躍而下,金針直指淑妃咽喉!
"婉清住手!"淑妃不躲不閃,"看看這個!"
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一個小小的白梅烙印——與甯婉清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樣!
甯婉清的金針停在半空:"這是..."
"我與你娘白梅,是同門師姐妹。"淑妃眼中含淚,"當年暗衛訓練營裡,我們同睡一張榻..."
蕭景明短劍仍不敢放下:"證明給我看。"
淑妃苦笑一聲,突然吟道:"'月照孤城閉,風吹鐵衣寒'——這是暗衛接頭暗語,下句是..."
"'願持三尺劍,為君斬樓蘭'。"蕭景明下意識接道。這是母後常念的詩句,說是暗衛們的誓詞。
淑妃長舒一口氣,從腰間解下玉佩:"你們要找的是這個吧?"她将玉佩一分為二,露出裡面的火麟令,"我守着它十五年,就等今日。"
甯婉清仍不敢相信:"那你為何嫁給趙弘?還生下..."
"趙元泓非我所生!"淑妃厲聲打斷,"他生母早亡,趙弘命我撫養。"她将令牌塞給甯婉清,"聽着,祭典是個陷阱。趙弘早知你們會來,特意..."
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淑妃臉色大變:"是鐵甲衛!趙弘的親兵!"她一把推開兩人,"從後窗走!"
蕭景明剛要動身,卻見甯婉清盯着淑妃:"一起走!"
"傻丫頭,我走了你們更逃不掉。"淑妃突然抱住甯婉清,"你娘臨終前說,希望你平凡安樂...可惜..."她迅速從發髻取下一根金钗塞給甯婉清,"藥王谷的信物,危急時用。"
腳步聲已到門外。淑妃猛地将兩人推向窗口,自己則整了整衣冠,昂首走向殿門。
蕭景明拉着甯婉清躍出後窗,剛落地就聽見殿内淑妃的高聲呵斥:"放肆!本宮更衣也敢打擾?"
"娘娘恕罪,有刺客混入..."
借着争執聲掩護,兩人潛行至偏殿廊下。甯婉清握着金钗的手不停顫抖:"她真是我娘的..."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蕭景明警惕地環顧四周,"鐵甲衛出動,說明趙弘已經起疑。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正說着,前方拐角處突然轉出一隊巡邏侍衛。蕭景明急忙将甯婉清拉到柱後,自己則故意弄出聲響引開追兵。
"那邊有人!"
五名侍衛持刀追來。蕭景明轉身就跑,在假山處突然回身,短劍如銀蛇出洞,瞬間放倒兩人。第三人的刀鋒擦着他肩膀劃過,鮮血頓時浸透半邊衣袖。
"蕭景明!"甯婉清驚呼。
"走!"他厲喝一聲,踢起地上一把長刀握在左手,竟使出了蕭氏皇族的獨門劍法"山河缺"!劍光如練,剩下三名侍衛喉間同時綻開血花。
甯婉清趁機從側面突襲,金針精準刺入最後一名侍衛的昏穴。兩人不敢停留,沿着排水溝鑽出太廟外牆。
剛逃到安全處,甯婉清就扯開蕭景明衣衫檢查傷勢。刀傷不深,但血流的吓人。她迅速取出金針止血,又從荷包摸出藥粉灑在傷口上。
"忍着點。"她聲音發緊,"這藥會..."
蕭景明悶哼一聲,額頭滲出冷汗。甯婉清包紮的手勢溫柔得不像話,與平日判若兩人。
"為什麼冒險回頭?"她突然問,"引開追兵就夠了,何必..."
"他們看見你的臉了。"蕭景明輕描淡寫地說,"必須滅口。"
甯婉清的手頓了頓。這個殺人時眼都不眨的男人,此刻卻因她的觸碰而肌肉緊繃。她忽然想起淑妃的話——"蕭氏皇族的眼睛,化成灰我也認得"。
"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她鬼使神差地問。
蕭景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在問什麼。血緣的确認讓兩人關系變得微妙起來。
"胖乎乎的,愛哭。"他嘴角微揚,"母後說要把你許給我做太子妃,我氣得三天沒吃飯。"
甯婉清噗嗤一笑,随即又紅了臉。命運何等荒謬,本該是青梅竹馬的堂兄妹,如今卻成了生死與共的複仇者。
"淑妃給的金钗..."蕭景明轉移話題,"看看有什麼玄機。"
甯婉清仔細檢查金钗,在鳳首處發現機關。輕輕一旋,钗身中空處掉出張薄如蟬翼的絹紙,上面畫着奇怪的符号。
"這是..."
"藥王谷的密文!"甯婉清驚呼,"記載的是一種叫'焚心丹'的配方...是劇毒!"
蕭景明立刻明白了:"趙弘中的就是這種毒!難怪淑妃說他活不過今年..."
遠處傳來号角聲,全城戒嚴開始了。兩人不敢久留,抄小巷趕往慈恩寺。途經一處茶肆時,聽見裡面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太廟出了刺客!"
"淑妃娘娘被軟禁了!"
"皇上當場吐血,是三皇子背回宮的..."
蕭景明與甯婉清對視一眼,加快腳步。回到慈恩寺密室,他們立刻将兩塊火麟令拼在一起。
嚴絲合縫!令牌背面浮現出一幅微縮地圖,指向皇陵某處。
"蕭氏秘閣..."蕭景明呼吸急促,"傳說中藏着皇室最核心機密的地方!"
甯婉清卻盯着淑妃給的金钗出神:"她說'危急時用'...是什麼意思?"
老方丈慧遠突然推門而入:"施主,藥王谷來人了!"
兩人同時變色。藥王谷遠在江南,怎會此時出現在京城?
"來者何人?"甯婉清警覺地問。
"自稱姓陳,說是..."老和尚欲言又止,"說是甯小姐的未婚夫婿。"
蕭景明手中茶盞"咔"地裂了道縫。甯婉清則臉色煞白——她随口編造的謊言,怎會成真?
"不見。"蕭景明冷聲道。
"恐怕由不得施主。"慧遠苦笑,"他已到山門外,帶着...火麟衛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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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寺的晨鐘剛響過三聲,山門外就傳來不尋常的動靜。
蕭景明按着肋下傷口,透過窗棂縫隙望去。寺前石階上立着個青衫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腰間懸着柄形制古怪的短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枚令牌——青銅質地,火麒麟紋樣,與火麟令有七分相似。
"藥王谷陳墨,求見甯婉清小姐。"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院落,顯露出深厚的内功。蕭景明指節發白,短劍在袖中蓄勢待發。甯婉清按住他手腕,搖了搖頭。
"我去見他。"
"不行!"蕭景明聲音壓得極低,"若他是趙弘派來的..."
"那他不會大張旗鼓地從山門進來。"甯婉清整了整衣衫,"況且,藥王谷确實與我...有些淵源。"
蕭景明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裡的遲疑。但不等追問,甯婉清已推門而出。他隻得暗中跟上,藏在回廊立柱後。
晨光中,青衫男子向甯婉清深深一揖:"一别十五載,甯小姐安好?"
甯婉清退後半步:"陳公子認錯人了。我從未去過藥王谷。"
"是麼?"陳墨從懷中取出一物,"那這鈴铛,小姐可認得?"
那是個小巧的銀鈴铛,表面刻着繁複的符文。甯婉清一見之下,如遭雷擊,不自覺地摸向自己頸間——那裡本該有個同樣的鈴铛,卻在十年前那場大火中遺失了。
"你...怎麼會有..."
"永昌元年冬,白梅姑姑将你送到藥王谷。"陳墨聲音溫和,"那時你才三歲,整夜哭鬧不休。我娘做了這對'安魂鈴',一個給你,一個留在我處。"
蕭景明心頭一震。甯婉清确實提過幼時有個鈴铛,是母親留給她的...難道淑妃說的"藥王谷信物"指的就是這個?
甯婉清指尖輕觸鈴铛,突然如觸電般縮回:"這上面的符文..."
"藥王谷'鎮魂咒'。"陳墨将鈴铛放入她掌心,"白梅姑姑說,有朝一日你需要喚醒記憶時..."
"夠了!"蕭景明再也按捺不住,從廊柱後轉出,"陳公子遠道而來,就為講這些荒唐故事?"
陳墨不慌不忙,向蕭景明也行了一禮:"這位想必是蕭殿下。家父常提起您兒時的事。"
"你父親是?"
"陳遠山。"
蕭景明瞳孔驟縮。陳遠山是父皇最信任的禦醫,蕭氏滅門那夜,正是他拼死護送母後和自己出逃!
"陳太醫...還活着?"
"托殿下洪福,家父隐居藥王谷十五年。"陳墨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他給您的親筆信。"
蕭景明接過信箋,熟悉的字迹讓他喉頭發緊。那是他六歲生病時,守在榻前為他讀醫書的陳伯伯的字迹!
甯婉清看看蕭景明,又看看陳墨,突然問道:"你說我們...有婚約?"
陳墨微笑:"白梅姑姑與家母口頭約定過。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蕭景明,"若甯小姐心有所屬,藥王谷從不強人所難。"
蕭景明耳根一熱,急忙展開信箋掩飾尴尬。信中陳遠山證實了陳墨的身份,更透露了驚人消息——部分火麟衛已滲透進皇帝親衛隊,隻待兩塊令牌合一,便可起事!
"陳公子此次入京..."
"明為給皇帝'治病',實則為殿下傳遞消息。"陳墨壓低聲音,"三日後子時,火麟衛舊部會在西郊皇陵待命。"
甯婉清突然插話:"等等,你說喚醒記憶...是什麼意思?"
陳墨從藥囊中取出三枚金針:"藥王谷秘術'回魂引',可解封被藥物壓制的記憶。白梅姑姑當年為保你安全,用'忘憂散'封存了你三歲前的記憶。"
蕭景明猛地想起甯婉清偶爾流露出的異常——她對皇宮布局的熟悉,對暗衛招式的本能反應...如果她的記憶真被封印...
"太冒險了。"蕭景明斷然拒絕,"現在解除封印,萬一..."
"我必須知道真相。"甯婉清直視陳墨,"現在就開始。"
陳墨看向蕭景明,見他無奈颔首,便引二人進入禅房。他讓甯婉清盤坐榻上,将銀鈴铛系在她腕間,三枚金針分别刺入她頭頂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