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了水怪的不知道第多少年,它愈發地渾渾噩噩。
在剛開始那幾年,它惦記着失敗的試驗,洩漏的危險物質,試圖溝通和傳遞消息,然而迎接它的是警惕和尖叫。
那個時侯它總是被當成怪物,又總是受傷,不得不潛入水底躲避掃射的武器。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水怪漸漸适應了新的身體,新的身份,偶爾會漂浮在深夜的水面。
它又見到了熟悉的“人”。
應該被稱呼為父母的男人和女人站在湖邊。
他們比記憶裡老了許多,他們顫顫巍巍地離開,不再回來。
而水怪也遊開,進入下一輪的沉眠。
陸地的動物将湖面看做一面鏡子,照出它們的身形,而水怪生活在湖裡,它借助被湖水打磨得光滑的鵝軟石,隐隐看到一個龐大得令人恐懼的黢黑怪物。
它幾乎被自己吓死。
那天之後,水怪更加頻繁地陷入沉睡,與此同時岸上似乎也開始流傳種種關于西岸的傳聞。
西岸是怪物的聚集地。
洩漏出來的神秘物質讓一切翻天覆地。
離群索居,讓它逐漸地喪失了作為“人”的能力。思考,對話,交流,快樂和恐懼……
往後漫長的時光裡,它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和來曆,像真正的水怪那樣憑借着本能休憩,蘇醒,狩獵,如此循環往複。
在大多數時候,水怪都是被外界吵醒的。
有時候是吵鬧的孩童,有時候是醜陋的鐵疙瘩,有時候是突如其來的電閃雷鳴。
酒讓水怪的走神持續了很久。
它無意識機械地咀嚼着,直到品嘗到口腔中的血腥味。
水怪就是這樣一個什麼都吃的怪物,它永遠饑餓,龐大的胃溝壑難填,但卻有奇怪的堅持,對常常打破它平靜的“人”格外寬容。
回過神的水怪很輕易地又吞下一堆漂浮的罐頭。
就像是吞下奶茶連帶着各種口味的爆爆珠。
嘎吱嘎吱地咀嚼着罐頭,水怪的腦海中劃過一些模糊的想法。
但水怪很快被别的東西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段沒頭沒尾的想法像劃過天空的直升機,沒有在它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在仔仔細細地翻找過全部殘骸,确認這片水域不再有其他食物後,水怪閉上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留下幾個仰面朝天,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消失在漩渦中。
-
“咕噜噜——”
腹部傳來的響聲讓鐘盈意識到該吃午飯了。
她已經根據指南針走出了很遠。
剛從包裡取出來的時候,指針毫無規律地亂晃,用力地拍了好幾下才勉強固定住。
根據指針朝向推斷出來的“東”,和根據太陽朝向推斷出來的,有着非常合理的輕微差異。
因此顯得格外靠譜。
鐘盈感到欣慰。她帶着沒壞的指南針上路。
西岸的樹林無邊無際,白桦樹、橡樹、松樹參差錯落,翠綠的藤蔓從枝幹上垂挂下來,地上是厚厚一層腐殖質。
低矮的灌木上面結了一些紅彤彤的不知名野果,黃喙的小鳥蹦跳地啄爛了每一枚熟透了的果實,坑坑窪窪的果肉暴露在外面,很快吸引來了昆蟲和螞蟻。
已經不再能看到身後的卡塞爾湖了。
鐘盈一路上兜了非常多的野果。
她的邏輯非常簡單粗暴,鳥能吃,人就能吃。
準備吃午飯的鐘盈開始尋找水源,循着越來越響的流水聲,她發現了一條從林間穿過的清澈溪流。。
一些怪模怪樣的小動物低頭在溪邊喝水,還有些懶洋洋地爬上了岸邊長滿青苔的大石頭,攤着肚子曬太陽。
她非常不客氣地占領其中一塊石頭。
手機裡的水汽又蒸發了一些,現在能夠看清時間了。
——當然,也能看清它目前所剩無幾的電量。
充電線和轉換接頭并沒有遺失。不過很顯然,在文明缺失的地方,并沒有電源讓她能夠給手機充電。
鐘盈關閉了所有的後台程序,又打開低電量和飛行模式,希望它能撐得更久一些。
将壓縮餅幹切成薄片,用兩根濕潤的橡樹細枝架在火堆上烘烤,于是壓縮餅幹中又多了一些橡木的奇妙香氣。
水份被蒸發,那些膨脹了的部分又重新收縮起來,口感神似曲奇。
将剩下的半塊壓縮餅幹收好,鐘盈又摘了一些小鳥愛吃的野果,豐富儲備的水果種類。
被驅趕的花羽毛黃喙小鳥氣得吱哇亂叫,召集了同伴企圖用天屎制裁鐘盈。
鐘盈:惹不起。
她在狂轟亂炸中堅持了片刻,站了起來,繼續朝着東邊出發。
森林變得更加茂密了。
遮天蔽日的樹影下,落滿了不知道是今年還是去年的橡子,有的已經腐爛,輕輕一碰飛濺出氣味古怪的棕黃色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