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離群的鹿卻頭也不回。
它對着鐘盈高高低低地叫了起來,抑揚頓挫。
之前見到的“人性化”居然不是錯覺,鐘盈懷疑它成了精。
這隻馴鹿身上有淡淡的青草氣息,它的眼中沒有生病的渾濁,它的四蹄健壯有力,它的身體上有着很明顯的肌肉紋理。
看起來,正處在健康到有些精力過于旺盛的青壯年期。
鐘盈隻能将之前的古怪行徑,歸結于它天生走路不穩。
能好好地避開天敵,每年往返遷徙,養出一身腱子肉,想必有其他明顯優勢。但再有優勢,也不能幫忙找鹽啊!鐘盈對“健康馴鹿為什麼走姿怪異”沒有一絲一毫好奇。
趁着鹿群停留,她忙跟了上去。
石子不夠用,每隔一小段路,她就用刀在樹幹上刻畫标記。
鐘盈動,路明也跟着動。
眼見着走散了的同伴重新歸隊,馴鹿們也轉過身,跟在頭領身後,慢慢悠悠地繼續向前走。不知道為什麼,鐘盈總覺得領頭的那隻不停地用蹄子重重踏上地面,看起來有些生氣。
路明發洩了一通,神采飛揚,頓時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瘸了,他正想和異父異母素昧平生的親人接着交流,卻冷不丁看到她越過了自己,朝鹿群走去。
嘿!别走啊!有他還不夠嗎!
族群裡那些馴鹿,有一隻算一隻,都是暴躁老哥老姐。
甩了甩身上棕褐色的長毛,路明追着鐘盈往前跑,“嘿,我叫路明,朋友怎麼稱呼?”
鐘盈,鐘盈當然什麼都沒聽懂。
她隻覺得這隻鹿真是熱情地可怕,又聒噪得吓人。她掀開蓋着兔毛的鳥窩看了看,怕兩隻小鳥應激。
還好,它們并沒有被吓到。
見到鐘盈,兩隻小鳥開心地發出清脆婉轉的鳴叫。它們真的很親人,一點兒不怕生。
早上撒進去的草籽都被吃完了,肉條還剩着。
可能是因為幼鳥的喙還沒有發育完全,因此啃不動比較難撕碎的肉條?鐘盈想了想,用小剪刀将它們剪成了細碎的肉丁,怼到小鳥的嘴邊。
清脆的鳥叫聲停了一瞬。
其中一隻好奇地啄食了一口,呸呸呸地吐到一邊。
另一隻更是對肉丁不屑一顧。它黑豆豆般的眼睛,跟着鐘盈的指尖轉動,顯然看上了她剛從地上收集的草籽和螞蚱。
猛禽的幼年期居然這麼有欺騙性的嗎,不僅長得很無害,選擇的食物也和普通鳥雀沒什麼區别。難道是因為幼年期狩獵比較艱難,所以進化出了雜食的天賦?
鐘盈不是很懂鳥,她隻一味抓蚱蜢,捏草籽。
“是林莺!”路明氣喘籲籲地趕了上來。
他伸長了脖子,想要湊近看一看。在路明的心中,對鐘盈的評判再上一層樓。這位萍水相逢的朋友居然還有閑工夫養鳥?!這麼有生活的嘛!
路明忘記自己長着鹿角,一直吃力地往小鳥身邊拱,真奇怪,為什麼這麼努力了,和林莺的距離卻沒變得更近。
他也想和漂亮小鳥貼貼。
繁複的馴鹿角生得像橡樹虬結的枝杈,幾乎快有一米長,遍布着分支,馴鹿頂着這樣的角在樹林間行走,天然地和環境融為一體。
當這些鹿角整個兒湊過來時,壓迫感就和樹杈突然傾倒那樣大。
鐘盈默默用背包隔開鹿角。
她并沒有很用力,怕惹到這隻奇怪馴鹿。
路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頭頂的角,本來矯健的步伐瞬間變得混亂。啪叽一聲,他失去平衡,歪倒進長滿了細刺的樹莓叢中。
“啊啊啊啊屁股好紮!”他猛地彈了起來,正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鹿臉。
“大頭……”祖母的呼喚猶如魔音灌耳。
它不滿地朝這隻越來越奇怪的“孫子”噴氣,用角狠狠地将它掀到前面去。
好丢臉啊!路明扭着屁股往前跑,聽到身後傳來了新朋友的聲音。害,别說,這妹子說話真好聽啊,有點兒沙啞,但又帶着點甜,不管是從人的角度,還是從鹿的角度……都剛好是路明喜歡的嗓音。
就是說話也太尖銳了一點——
“看起來怎麼有點兒蠢。”
鐘盈對着這隻奇怪離群,又被首領撅回去的馴鹿,做出了評判。
路明:等等!我可以解釋!
他被羞恥填滿的腦子快速運轉,不會說話,但他可以艱難地用蹄子寫字啊!
不行……“你好”太難寫了……
還是畫一個“SOS”吧!簡單快捷,難怪變成了通用的求救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