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驟然落下的暴雨,很快帶來了更多的水汽,也混淆了鐘盈的疑惑。暴雨将洞穴内外分隔,将幽綠色的狼眼睛也變得模糊,像霧霾天的綠燈,在水霧中若隐若現。
風向變了,洞穴從原本的上風口變成了下風口,濕淋淋的水汽一股腦兒地竄進洞穴,糊了她滿臉滿身。
狼眼睛消失,鐘盈歡呼一聲,急忙地搶救被淋了個透的火堆和鹽。
還有橡子仁和香料。
手忙腳亂,進進出出搬了好幾趟。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鐘盈又提煉出幾塊食鹽,全裝進了咖喱的包裝袋後,還有少部分剩餘。
她将所有鹽塊碾成碎末,好不容易全塞到一起。
夜深了,連蟋蟀和螽斯都陷入安靜。
烘幹了桂皮,又烤脆了香葉,将它們放進清洗幹淨、晾幹的鋁箔鍋中,鐘盈打了好幾個哈欠,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沒做。
她焦躁地捏捏手心,又來來去去地查看幾遍已經進入休息狀态的小鳥,還在哼哧哼哧啃食幹草的野兔,以及那幾包特意收集的草籽和蚱蜢,剛編好沒多久、柔軟蓬松的新鳥窩。
天,她終于想起來究竟哪裡不對勁了。
鳥鄰居呢,她那麼大一隻熱情的,每天準點到來的鄰居——怎麼還沒有來呀!
就在她陷入鄰居是不是外出狩獵,遇到什麼危機和意外的猜測時,洞道中傳來了熟悉的“咕咕”聲。
鐘盈激動起身,朝着甬道撲去。
不對,不是咕咕聲。好像是另一種叫聲,比以往微弱,似乎充滿驚懼的情緒……去而又返的狼群和鄰居撞上了?!
她扭身帶上了刀和彈弓。
水怪今天來遲了。
提前準備好的禮物被意外放跑。
它不得不冒着大雨,又重新抓了一隻野兔。返回之後,水怪又發現之前抓住的林莺被吓死了,它不得不自己吃掉,又冒着雨去掏鳥窩。
一窩子林莺被吓得瑟瑟發抖,水怪眼神專注,态度認真,像在搞什麼學術研究。最終,它選定了兩隻毛色最鮮亮的,用爪尖将它們小心翼翼地勾了出來。
水怪像往常那樣,穿過悠長悠長的甬道,往洞穴的深處走。粘稠的水漬不停地從它身上滑落,向四周蔓延。小人居住的這個洞穴,比别的地方更加溫暖,明亮的火光映照在粗糙的洞壁上,被凹凸不平的土塊和石頭,折射出無數躍動光影。
水怪冰冷的獸瞳似乎也被火光映照得溫情脈脈。
突然,它不再前行。
不遠處的地面上,似乎多出幾樣東西。
在原先它擺放“食物”的地方,出現了兩個“草墊”,小的那個裡面,窩着兩隻半阖着眼睡覺的雀鳥,此刻它們被驚醒了,發出咔咔咔的威脅聲。水怪對這兩隻雀鳥很熟悉,是昨晚它送來的。
另一個大一些的,空空蕩蕩,邊上有幾圈橙色的粉色的小花。幾個鼓鼓囊囊的大樹葉整齊地擺在草墊邊上。
水怪有些茫然。
它扭頭看了一眼右爪中抓着的兩隻新鳥。
從抓到的那一刻起,這兩隻鳥就僵硬着身體,直挺挺地在它爪子裡裝死。怕“食物”死掉了不新鮮,它一路跑得飛快,進入了甬道中才慢慢放慢腳步。
它明明觀察到小人看向鳥羽時,不自覺會流露出喜愛眼神。
但是為什麼被退回了?是不喜歡嗎?
水怪很肯定地否決。它看向編織得很仔細的“草墊”和大捧草籽、蚱蜢,很是苦惱。雖然又恢複了一些記憶,但不了解的事情,不明白的邏輯,僅僅憑思考,是怎麼也想不透的。
左爪不小心踩到更大一些的空蕩草墊,正正好卡住。
水怪新奇地晃了晃,沒掉,樹枝和幹草間有縫隙,它開合了一下爪子,刺啦一聲,拇指尖尖從擴大的縫隙中冒了出來,像是給左爪套上了一隻露指手套。
水怪的動作頓住了。
它犯了錯似地快速将爪尖縮了回去,臉皺成一團,往角落裡貼。
現在有兩個煩惱了。
在甬道中苦思冥想的水怪,撞上了高舉着武器匆匆趕來的鐘盈。
她披散着頭發,臉上有着困倦,眼睛和兩頰有些紅,雪白的刀鋒很晃眼,猝不及防之下,水怪根本沒來得及隐藏。
鐘盈本應該是害怕的,在扭身拿武器時,她還在想用頭繩和小樹杈做的彈弓,會不會殺傷力不足,多功能的刀并沒有長刀刃和血槽,會不會在近戰中遇到危險。她又覺得火把可以驅逐狼群,什麼都想帶,什麼都有用。
當她真正握住它們,下定決心幫忙的時候,害怕已經沒有了。
流落荒野。
即便是暴雨天,地面泥濘濕滑又危險,鐘盈仍将全部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不止是因為确實有許多事情要做,而她恰好會做,更是因為害怕一停下來就胡思亂想。
她會想之前同行的人現在怎麼樣,會想爸媽,會想最最要好的一同長大的好友,會想那些因為“攝影”結交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想念難吃的外賣,不怎麼好逛的商場,想念整個喧嚣的文明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