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完全被紮羅的一套歪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紮羅以為休斯的沉默表示贊同,湊近了幾步說:“我說的對吧?不要說全校的女生,就算是隔壁女子學院的校花,你要是想要她的聯系電話,兄弟都能幫你要過來。”
“不要稱兄道弟的,我和你沒關系,而且我也沒談戀愛。”休斯黑着臉把書搶了回來,拍拍屁股往教學樓走。“你為什麼要我去踢球?”
“因為我看你最順眼!”紮羅在後面像瘋子一樣大喊。
“傻瓜。”休斯心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人來人往,喧鬧非凡。
休斯看見紮羅坐在斜前方,整張桌子隻有他一個人。
坐在休斯身旁的同班同學看見休斯瞄了一眼紮羅,低聲對休斯說:“你少看那個人,他們家可是出過殺人犯的!聽說犯罪基因會遺傳,看那小子的眼神好像會殺人一樣。”
休斯向後仰靠到座椅靠背上,歪頭冷笑一聲,然後端起餐盤坐到了紮羅的對面。
紮羅正在與炸得焦硬的雞排做鬥争,看見休斯坐過來,一下子忘記松開嘴,口水從嘴角流出來。
“你怎麼坐過來了?你們班同學剛才沒給你說我家的事嗎?”
“要你管,椅子是學校的,又不是你家的,我想坐哪就坐哪。”休斯感覺在衆人黏膠一樣的眼神中吃飯,哪怕是最難吃的花椰菜也變得可口起來了。“口水趕緊擦擦,快滴到衣服上了。”
兩個人之間隻聽見刀叉碰到鐵餐盤的聲音。
“他們說你家出過殺人犯,是怎麼回事?”休斯直截了當地問。
紮羅放下雞排,悶悶不樂對休斯說:“你怎麼能在公共場合問我這種事情,那麼多人看着呢。”
“反正你說出來也沒人會信。”休斯非常直男地一語道破。
紮羅想開口反駁兩句,可是發現休斯說的完全沒錯,一口氣堵在喉嚨口不上不下,索性放下刀叉不吃了。
休斯見到紮羅一臉噎住的表情,握住他的手腕走出食堂,順着外牆的樓梯一直爬到了食堂樓頂。
天空敞亮,萬裡無雲,風撩動着他們兩人的頭發,底下的人變成一個個五顔六色的圓點,在各個地方無規則地亂竄。
“這裡真是個好地方。”紮羅站在牆邊上的鐵絲網說。
“這裡是我的秘密基地。”休斯遞給紮羅一瓶可樂,自己坐下來靠着鐵絲網,擡頭望紅成一片的燦爛晚霞。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為什麼你們家會有殺人犯?”
紮羅沉默不語。
“我不會告訴别人的,我懶得說。”
“你為什麼好奇這件事情?”紮羅沒有開那瓶可樂,隻是握在手裡,凝固的水珠滴到水泥地上。
“因為我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喜歡聽别人的秘密。”休斯一本正經地回答。
“為什麼?”
“我不相信從嘴裡說出來的話,人最初是為了欺騙才發明的語言。一個人沒有說什麼,比說了什麼更重要。”
“貪心的家夥。”紮羅捏了捏可樂罐,“你先告訴我你的秘密吧,我也不相信說出來的承諾的效力,讓一個人保守秘密,最好是知道他不能告訴别人的秘密。”
休斯點了點頭,開口說:“我爸爸出軌了,在我媽下午給他做蛋糕的時候,他會去街上買一條腌鹹魚,然後和鹹魚店的老闆娘親熱。每次他回家,衣服從裡到外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鹹魚味兒。其實我和我媽都不喜歡吃鹹魚,但既然他買回來了,晚飯還是會做魚湯。我讨厭吃鹹魚,也很讨厭在人前裝出家庭和睦的樣子,尤其是去教堂的時候,看見他把手搭在我媽的屁股上,眼睛卻不停瞄别人家的女人的時候,我就想把他釘死在忏悔室裡。“
“多久了?”
“三年多。”
紮羅拍了拍休斯的背。“我理解你,兄弟。我爸出去打仗五年多,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三個女人和兩個小孩,在家裡面什麼活都不幹,每天在閣樓和他帶回來的女人親熱,一天到晚還要吃我和哒哒種的糧食,真是浪費。我娘親什麼都知道,但什麼也沒說。因為如果開口說了,她連丈夫的影子都看不見了。有一天晚上,閣樓上傳來三個女人的嬉笑聲和咚咚聲,地闆發出的聲音太大了,我沖上二樓準備推開門說說他們。結果我娘親在門口把我拉住了。她竟然跪在門口求我不要進去。我說:‘像這種男的有什麼好留戀的?’她一句話都不說,隻是兩眼淚汪汪看着我。我最後還是沒有推門進去。沒過一個星期,這個家夥又說要到前線打仗,抛下三個女人和兩個小孩,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女人和小孩呢?”
“女人們不會寫字,其中一個腳被彈片炸傷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所幸手很利索,也知道幹活。他們和小孩都留在家裡了。”
“那你叫他們什麼?”
“大姨、二姨和三姨。”紮羅低頭笑了笑,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情。啪的一聲,紮羅拽開可樂拉扣,猛喝了一口,打了一個長長的嗝。
“殺人犯說的是你爸爸嗎?”
“我哥哥。他完全是被冤枉的,放學之後有人告訴他,他的兄弟正在被人毒打。他拎起棒球棍就跑到教學樓背後。結果隻是打群架,他到的時候兩方人全都跑了,警察隻抓到他一個人,他的好朋友求他認罪,他就認了。”
“這個世界上好人不多了,是吧?”休斯打開可樂,和紮羅碰了一杯。
“是的。”紮羅苦澀地說。
晚霞盡褪,橙黃的天空中一行白鳥從天際線飛向遠方。
“所以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紮羅開口說。
“算嗎?”
“算,你是怪胎,我是變态,咱們倆剛好可以當朋友,而且是背靠背的好哥們!”
“聽上去有點惡心。”
“喂,你這家夥!這話我想了好久...”
“紮羅...”休斯從劇痛中醒來,後腦勺腫了一大塊。他的手腳被鐵鍊拴牢了,完全動不了。隐約看到紮羅扛起伊萬往外走。
紮羅轉過身來俯視他,休斯感覺這眼神除了冷漠還有說不盡的悲傷。
“你等着,你要去哪裡?紮羅,紮羅!你要把伊萬帶到哪裡?”休斯在地上爬行,鐵鍊嵌到肉裡,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不用擔心,這裡非常安全。鐵鍊在十五分鐘後會自動解鎖,你就在這裡呆着吧!人我先帶走了,他是我們所有人得救的關鍵。”
“該死的,好兄弟就是用來背叛的。”休斯眼睜睜看着紮羅和伊萬走遠,狠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