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朗姆酒。”鋼蛋一屁股坐在高腳椅上，轉頭問萊昂，“你想喝什麼？”
“牛奶。”
“再加一杯...”
“乳臭未幹的小子不要坐在吧台邊上。”鋼蛋話還沒說完，正在擦酒杯的調酒師不客氣地驅客。
“真是沒有禮貌的店家。”鋼蛋搖了搖頭，端起酒杯，經過吧台角落裝小費的玻璃罐的時候，手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票子放進罐子，和萊昂走到靠後門的座位，這裡剛好可以兩個人面對面坐，視線隐蔽。
“萊昂，”鋼蛋眨巴着小狗一樣的圓眼睛，“猜猜看我剛才順走了多少小費，那個老闆太過分了，我比平常多拿了一些。”
萊昂輕笑，鋼蛋幼稚得像個隻會搖尾巴的小狗，但他還是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
“你怎麼這麼厲害。”鋼蛋的虎牙在晦暗的燈光中泛着銀白，讓萊昂心裡癢癢的，似乎有一處地方因為鋼蛋的傻笑而變得充實起來。
你手揣兜裡的時候錢露了一角，一看就知道你拿了多少，傻瓜。
萊昂沒有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隻是抿了一口牛奶，“說話不要太大聲，”他用杯口指了指四點鐘方向，“檢察官在你後面。”
鋼蛋轉頭看見檢察官一個人坐在可以坐下八個人的圓桌，沙發上堆滿了威士忌、龍舌蘭、朗姆酒還有很多認不出來标簽的空酒瓶，整個人趴在桌邊，右手垂在膝蓋上，蜷縮的手指勾着一塊金表。
“我們要不要打個賭，檢察官現在連别人把他的金表拿走都不知道。”鋼蛋壞笑說。
“賭什麼？”萊昂語氣平平，并沒有鋼蛋熱忱的一半。
“輸的人要無條件答應赢着一個要求。”
“可以，但我還想知道檢察官在嘟囔什麼。”
鋼蛋兩手插兜走到檢察官身邊，丢了枚硬币在檢察官腳邊，看了看周圍沒人，便蹲下來假裝找硬币，手來回在地闆摸索，幾次碰到金表，但隻要靠近金表，檢察官的手指就會微微蜷緊。
來回四五次之後，鋼蛋還沒成功，不甘心地準備一把拿過金表。
“嘿！你這小子在幹什麼？别以為我睡着了就能打我的主意。”檢察官一下子擡起頭，厲聲呵斥，把金表裝進外套口袋，拿出一副鐐铐。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負責抓住你們這些遊手好閑的小子的人，沒事别在我面前晃悠，否則你肯定會進監獄。”檢察官晃了晃手裡锃亮的鐐铐，鎖鍊發出清亮的金屬相擊聲。
鋼蛋後退了兩步，看見檢察官雖然臉帶怒氣，眼睛卻是渾濁不堪，瞳孔也發散開來聚不了光，知道檢察官喝醉了肯定認不出來自己，于是大着膽子坐到檢察官身邊，“怎麼？你連我都不認識了？”
“你是誰？”檢察官見這個小偷沒有害怕得趕緊跑掉，也沒有羞愧難當，而是自然坐了下來，一時間摸不清頭腦，他眨了眨眼睛，但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對方是誰。
“我是你最親近的人，朝夕相處的好夥伴呀！”鋼蛋說。
“梅耶？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那個沒腦子的家夥，計劃會毀在他的手裡。”檢察官搖搖頭說。
鋼蛋坐下來其實是不死心還想偷偷摸那塊金表，他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聽到檢察官的話順嘴問道：“哦，計劃是很重要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和主張，那你說說看，你想計劃怎樣執行？”
“發布懸賞令，讓他們兩個哪都去不成，這是最快的辦法，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總會寄希望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他們會铤而走險，或許幹搶劫的勾當，派警察分守在商場和銀行，一旦看到他們兩個馬上逮捕，如果他們真的有那麼蠢的話，也不會完成最終的任務。”
“噢！”鋼蛋起了興趣，他收回在沙發上來回摩挲的手，“你說的他們是誰？”
“你連那兩個家夥的名字都忘記了嗎！鋼蛋，還有萊昂！一旦見到他們就要用電擊棒叫他們動彈不得，然後給他們上鐐铐，送回牢房。”檢察官瞪圓無神的眼睛看向鋼蛋，“你總是心太軟，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上的警察，梅耶。”
“噢！哦...”鋼蛋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支支吾吾發出些音節。
鋼蛋離開的這段時間，是萊昂久違的、夢寐以求的清閑時光，他不急不慢地将令人愉快的單身空氣從鼻腔吸入喉管進肺部，在彎曲的血管中繞上一圈，之後原路返回，把溫暖的胸膛加熱過後的濁氣吐了出來。
輕松，暢快，愉悅，萊昂享受着獨處時光，望向遠處聚光燈下的樂隊，女主唱坐在最前面用口琴吹無名的爵士樂，散落在卷發裡的亮片随着頭的搖晃而閃爍零星的光芒。
明明是慵懶輕松的調子，到了結尾女主唱卻皺了眉毛，一種淺藍色的憂郁浮現在她的臉上。
“兄弟，台上的歌手美不美？今晚要是想讓女神出現在你的房間，掏五十塊錢就行。”一個醉醺醺的壯漢從後面摟住萊昂，手裡拿着一瓶空空如也的威士忌，說完打了一個酸臭的酒嗝。
“我沒什麼想法。”萊昂捏住醉鬼的手腕，反手掙脫了那人滿是酒臭的懷抱。
“萊昂！”鋼蛋匆匆跑過來，看了一眼醉漢，又看了看萊昂，音節在嘴裡嘟囔着迫不及待想要跑出來。
“這位先生，既然沒什麼事情就趕快離開，我和我的朋友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談。”萊昂用客氣又疏離的語氣對醉漢說。
“嘿，你這家夥，說什麼胡話呢！你去打聽打聽我的名号，肯定會哀求又懊悔剛才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醉漢舉着空酒瓶說。
萊昂皺眉，毫不掩飾厭惡之情，酒澆滅了人心中的尊嚴，以至于像隻瘋狗一樣狂吠亂咬，這是他不喜歡喝酒的唯一原因。
“你以為你的朋友能逃得過我的眼睛嗎？告訴你...我的眼睛像啟明星一樣亮堂。”醉漢走到鋼蛋面前，一把伸進鋼蛋的褲兜，把裡面的東西全掏出來，硬币叮當作響，紙币散落一地，還有一塊金表在地上滾了三圈回到了鋼蛋腳底下。
“嗬！你偷的東西還不少哩。”醉漢大聲叫嚷，“老闆，有兩隻老鼠跑進來了！”
鋼蛋臉色慘白，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最終的審判。萊昂見有人帶着懷疑的眼神開始打量他們了，拽起鋼蛋的手腕就往後門跑。
“跑，快跑起來！不跑等着他們把我們抓住嗎？”
萊昂兇狠的話像一桶涼水從頭上澆下來，鋼蛋清醒了過來，奮力跑起來。
“哦，對了，萊昂，”鋼蛋氣喘籲籲地說，“剛才本來就想告訴你的，檢察官嘴裡念叨的是監獄長的名字，我拿金表的時候他醒過來想抓我，我把他打暈了。”
萊昂心情并沒有什麼起伏，他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或者已經對鋼蛋制造的驚喜麻木，他隻是十分冷靜地分析說：“可是你打賭赢了。”
“噢！對呀，我拿到了金表，你看到了！我打賭居然赢了你！”鋼蛋高興地幾乎手舞足蹈起來。
“快點跑！還有，當心腳下。”萊昂無奈地提醒，并不是他不想就此甩掉鋼蛋，而是他發現鋼蛋還不足以成為能夠威脅到他的存在，再說，有一個傻瓜在身邊，樂趣會變多，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