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譽徹底搬離,并不代表程澈可以獨占這套公寓。
二月份,半年租期結束,程澈又與房東克萊斯女士續簽到了七月,條款和從前的一緻。
但那個時候沈譽還在。現在沈譽走了,程澈負擔不起一整個公寓的租金。
他可能需要給自己找一個新的室友。
除了每月交房租這種固定事項以外,程澈還沒有和克萊斯女士私下接觸過。
這是第一次。
程澈給克萊斯女士打了一通電話。隻是有些事情一句兩句說不清,溝通過後,克萊斯女士邀請程澈去她家面談。
某個上午,程澈趁着沒課,乘地鐵去了克萊斯女士家。在那裡,他總算知道了原定的那套studio無法出租的原因。
Studio與克萊斯女士自住的宅邸連在一起,裡面關着她的小兒子。
之所以稱為“關”,是因為克萊斯女士的小兒子患有躁狂症,經過治療,雖然病情有所穩定,但一旦受到刺激,還會亂砸東西。無奈之下,克萊斯女士隻能讓他單獨住在一牆之隔的studio,每天去照看他。
“當初studio的事,真是抱歉,簽下合同以後,他才生病的,我一時着急忘記告知中介了,差點讓你沒地方可住。”克萊斯女士說。
“沒關系的,”程澈如今的法語水平足以應對這種日常交流,“希望他早日康複。”
“謝謝,他好得差不多了,”克萊斯女士微笑道,“對了,親愛的程,你是為了什麼事找我來着?”
程澈組織了一下語言:“我現在那間公寓,原本是和沈合租的,但是他搬走了,短期内恐怕不會回來,我是不是需要聯系一名室友來分攤房租呢?”
“噢,是這件事,”克萊斯女士驚叫道,“我忘了告訴你,昨天沈已經将錢全數打過來了。”
這位克萊斯女士未免過于健忘。程澈沉默片刻:“什麼錢?”
“當然是公寓租金,”克萊斯女士倒上熱茶,“剩下三個月的租金一共12000歐,沈已經打到我的賬戶了,你可以放心住到七月。”
程澈皺了皺眉:“那我自己那份……”
“噢,是我說得不夠清楚嗎?”克萊斯女士解釋,“後面幾個月的房租沈全部都幫你付過了,你不用操心室友的事,也不用再付房租。”
程澈啜了一口紅茶,有點燙。
克萊斯女士充滿歉意:“本來昨天就應該和你說的,實在是事情太多忙不過來,還害得你多跑一趟。”
“沒事,”程澈捧着茶杯,“謝謝您。”
“為什麼謝我,你應該感謝沈。”
程澈扯了扯嘴角,強顔歡笑道:“您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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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譽回國的第二周,沈父蘇醒了。
經診斷,沈父的确是腦出血。萬幸出血量較小,出血部位又偏邊緣,醫生說,隻要能醒過來,還是有很大概率痊愈的。
沈父卧床昏迷的這段時期,基本都是沈譽在病床前守着。雖然有護工從旁照料,但家人也不能當甩手掌櫃。沈母和沈嵘被公司的事負累,隻能靠沈譽這個無業遊民陪沈父說話,給沈父按摩,努力喚起對方的意識。
沈父醒的那天,沈譽正抓着他的手,坐在椅子上打盹。
突然間,掌中的手指顫動兩下,沈譽心裡一跳,掀開眼簾,沈父還安詳地睡着。
是錯覺吧。
睡意散盡,沈譽摸出手機,微信裡積攢了“99+”的未讀消息。
程澈的、吳聞雪的、還有一些在法國讀書時認識的中國同學。
沈譽一條也沒打開,單手操作着退出了這個賬号,然後用剛辦的手機号注冊了一個新賬号。
那根不再年輕的手指又抖了起來,比前一次更加有力。
“小譽……”
沈譽聽到有人在呼喚他。
他不可置信地湊近,沈父眼睛是閉着的,嘴唇卻在翕動,口齒不清地說着:“小譽……”
沈譽吸吸鼻子,啞着嗓子道:“嗯,我在這兒。”
父子情深之際,護工喊來主治醫生。
看過情況,醫生表示病人生命體征平穩,休養得當的話,恢複如初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多時,沈母和沈嵘先後趕到。
沈父意識還很微弱,說不了太多話。不過即便他能說話,聚少離多的一家四口也沒什麼話可說。
沈母手頭有工作要處理,沒待太久就走了。沈嵘倒是多坐了一會兒,和沈譽閑談了幾句。
送沈嵘出門時,兩人意外地在走廊遇到了一個人。
拎着果籃的林博銳。
“怎麼?你家誰進醫院了?”沈嵘很不客氣地說。
林博銳不鹹不淡道:“聽說沈伯伯醒了,我來看看他。”
沈嵘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沈譽。
沈譽歎氣:“不是我說的。”
林博銳都對他發表絕交言論了,不管有沒有芥蒂,他也不會再把家裡的動态實時分享給林博銳吧。
“确實和沈譽沒關系,”林博銳道,“我是通過其他人知道的。”
沈譽委婉送客:“我爸剛醒需要休息,醫生說最好不要見太多人。”
林博銳:“我看一眼就走。”
沈嵘冷笑道:“你沈伯伯好得很,用不着你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
“沈伯伯一直都很照顧我,”林博銳撇嘴,“我沒有别的意思。”
沈嵘擡手瞄手表:“你沈伯伯現在不見外人,你還是回去吧。”
“那好吧,”林博銳把果籃遞到沈譽面前,“這個你拿着吧。”
沈譽沒伸手:“他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