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業白踱步,打量審視,覺得很是奇怪,又去翻其他紅紗查探下面的壁畫。
無一例外,陪伴在月老爺子身邊的,還有個黑漆漆的煤球,準确地說也是個人形,但卻像是更為所不恥又厭惡的存在。
幾乎所有有他的畫面,都被抹上了漆黑的蠟色塗料,萬衆唾棄。
像是黑球犯了滔天大錯。
林業白托着下巴,道:“怪了,既然是這個黑球的錯,那又關月老爺子什麼事呢?”
他繼續走,不知為何,黑球越來越小,林業白也感覺心尖發酸,很是難過,他忍着這種不适,往最盡頭的壁畫看去。
第一副畫,月老爺子沒有被塗臉,因為他飛在高空,宛如不容侵犯的神祇,當晚月明高空,那個人白袍勝雪,手側一柄飛劍。
林業白對上了他的臉,腦門劇痛,胸口發悶,甚至忍不住淚流滿面,萬般酸澀的悲憫神傷襲上心頭痛不欲生。
良久,靈魂哭夠了,這種感覺才消失了。
太奇怪了,林業白簡直覺得莫名其妙,他下意識想去摳黑球看他的臉,正過去,聽得廟裡傳來耳熟的呼喊喚聲。
“林業白!你姐出事了!你人呢?你爹娘我沒在你家找見!她跟一條龍打起來了!”
林業白一聽,急了,當即沖出走廊跳回廟裡,結果正好撞上了黃先生他兒子,黃三。
左眼右眼不對稱,一大一小,總之看起來就透着股子腦子不好的傻勁兒。
黃三瞪大了眼睛:“你打哪兒冒出來的?”
“這兒啊,走廊。”林業白随口一提,黃三卻表情悚然,道:“哪裡有走廊?哥們,你又被鬼上身了?”
說起來黃先生一介秀才,好不容易得子,結果小夥子文武都不全,不然黃三又怎麼會跟瘟神林二玩在一起。
林業白也奇怪,扭頭看去,明明就是走廊,可黃三卻踱步過去還拍了拍,扯嘴皮子,認真回答:“這就是一面什麼也沒有的牆。”
“額……好吧。”林業白懂了,故意的,那走廊裡的壁畫應該是月老隻讓自己看的。
他一把勾搭上了黃三的肩膀,正要出去,黃三卻說哥們不如我背你吧。說罷就扛了他起來,背上,健步如飛地沖了出去。
說起來,黃三幹啥啥不行,但就是腿腳麻溜,長得跟個竹竿似的跑起來比風還快。最奇的是,他就背得動林業白,哪怕他姐林照青更輕巧,但黃三就隻背得動他哥們。
于是日光熱烈,騎人的小夥穿田而過。
看氣了正蹲地上扯草的黃家嫂子,她吼:“老三你幹什麼又馱林業白?!你是他家的驢嗎?林老二你丫的!還笑!找抽嗎?告訴你爹娘讓你姐打死你!你倆看着點!!”
“拜拜黃嫂——”林業白背着她招了招手。
田路幹燥,草香芬芳,遠遠看去一葉扁舟空寂無人,宛在水中央不動,波瀾淡淡。
“我姐呢?”林業白正從黃三背上滑下來。
黃三一指,隻見,驚天藍爆在雲裡閃光,然後自天際癱軟跌落而下一條巨大的龍,龐然大物砸湖裡,整起恐怖的驚濤駭浪。
細看,她姐林照青一身粗布麻衣抓着龍角,擡頭望哪兒不搭理他們,像是以凡人之力直接幹死了這條超出她體積數倍的大龍。
高浪落雨,看得黃三星星眼說哇青姐好棒,看得林業白嘴都合不上,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還是讨厭這個男人婆。
“不錯。”自小船上走出一白須老頭,很眼熟,分明是月老廟主神龍不見首尾的王老頭,其身後,還跟了兩個錦袍華服男子。
敖澤敖逸齊齊回頭,看去曾經的小王帝星,小龍人還被他爹給拍了拍肩示意别傷感,可惜,林業白已經不認得他們了。
林照青皺眉,腳下那條龍像是要起來,她幾個騰身踏水跳上了岸邊,自己在落地時都覺得奇怪,護至林業白跟黃老三身前。
王玄機一如既往,開啟師祖模式:“林雯……照青,你天賦異禀,入我登天門,老夫傳你無上功法,從此你便可改天換命,即可逍遙自在,也可除魔衛道,更可以追求至尊,角逐中原。”
隻見原本被揍的那條龍小了些許,潛入水裡,遊至他們三所在的小葉舟身旁冒了個頭,冒出來對船上二位附耳說了句什麼。
林業白看去他姐,心裡莫名有些失衡,卻不料她姐居然道:“修仙之途,太過薄情,無一不是斬滅俗緣孤老永生,我不喜歡。”
說罷,她掉頭就走,小小年紀已逼味十足,再不看王玄機一眼,一巴掌拍去了林業白的腦門。“愣着幹什麼?走了,回家吃飯。”
林業白微愕,同時很是驚喜,屁颠屁颠跟上了他姐返程,他多心回頭望了那三人一眼,沒看到失望,反而是相視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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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她還記得。”竟然是水裡那條龍最先發話,很顯然,除了敖烨,不會再是其他人。
所謂的自爆,不過騙過趙東來而已。
畢竟跟“絕咒”很像的一種咒:“鎖血咒”。當初趙東來就是用這個咒騙過王玄機的,東華帝君給自己下的“鎖血咒”而不是“絕咒”。
風水輪流轉,而今又換成了敖烨以龍形隐姓埋名,再也不會讓趙東來知道他的存在。
“應該不會。”敖澤道:“問天,大抵真是倦了,這輩子投生林姓人家,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想必是來了卻心中俗念的。”
敖烨點頭:“也是,她上輩子早早拜入師門,而後一直沒機會對家人盡子女之孝恩,林雯雯最後悔的就是沒見到她爹最後一面。”
“但她莫名其妙多了個弟弟。”敖逸怅然道:“啟明星君眼光毒辣,問天帝君即便想抽身事外,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下也是不能的。”
王玄機若有所思道:“林照青,人生自古誰無死,說不定,人家林雯雯就是來,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死并不可怕,死得萬衆唾棄,才可怕。”
“照青煉業白……”敖逸細品,拍了拍手,道:“都說啟明星君不夠多智,我看并非,小王帝星上輩子罪孽深厚,若想再成人皇,便隻能以‘火煉殺青鑄明史,濯纓改名留業白’的方式重活一世了。”
“要清白啊。”王玄機哼了聲,有些不大舒坦的樣子,像是他家明兒太過純粹的追求,反而讓他這個自命清高的老派,自慚形愧了。
“恐怕,啟明星君跟問天帝君有過共識,我們不知道罷了,不然這種絕非易事。”敖澤說。
敖逸道:“蒼生有難,既負神職,理應濟世,我們應當有這個‘吾輩義不容辭’的信念。”
他說罷,騰身飛走離開,向是奔了林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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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真不後悔?”林業白始終想不通,“現在這世道到處是妖物,成為修士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你為什麼不同意?”
林照青:“我問你,我們爹娘幹什麼的?”
“農民,種地的。”林業白摳了摳耳朵,說:“咋了?登天門到處收徒,而且規模排場特别大,還背靠長生天龍族,好厲害的。”